阿古昨天被送过来的时候蓬头垢面, 活像个小乞丐,再加上皮肤黝黑,浑身上下只能看清嘴里的一排大白牙。今天好不容易洗刷干净, 法厄斯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法厄斯伸手捏住这只虫崽子的下巴, 迫使对方抬头看向自己, 不由得皱眉陷入了沉思。他眯起眼眸, 仔细打量着阿古的五官, 视线对上那双碧绿的眼睛,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了什么——
是他?
法厄斯心中一惊,终于想起来面前这只雌虫崽子像谁了,阿古除了有些黑, 有些瘦脱相, 眉眼居然和佐格小时候像了个七八成!
但这怎么可能?!
法厄斯仿佛是为了确认什么,沉声问道:“小崽子,你多少岁?”
阿古龇牙咧嘴:“吼!”
阿古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时候颠沛流离,时常捡动物骨头嚼碎了充饥, 伤了声带,导致没办法说话。
许岑风站在旁边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知法厄斯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他轻轻按住对方的手臂,示意法厄斯别吓到阿古, 出声解释道:“他的嗓子有问题, 还没学会说话。”
他语罢又顿了顿, 状似疑惑的看向法厄斯:“怎么了, 忽然问这个?”
法厄斯其实早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堂弟的事了, 但许岑风昨天似有似无的问了好几次,反倒让他想了起来,韦瑟上将当初在外征战,幼子乌古兹被敌军偷走,已经十几年没有音信了。
法厄斯不记得那个孩子丢了多少年,但和阿古大约是差不多的年纪。
“没什么。”
法厄斯到底不能确定这件事的真伪,只能暂时松开挣扎不休的阿古,打算回头送到韦瑟上将那里做一下血缘检测。他见许岑风“疑惑不解”的看着自己,并没有开口解释,等在餐桌旁落座时,这才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法厄斯神思不属地坐在椅子上,指尖规律性敲击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昨天好像和你说过,佐格还有一个弟弟?”
许岑风坐在对面安静吃饭:“嗯,你说他夭折了。”
法厄斯意味不明道:“其实他没有夭折,韦瑟上将当年在外驻扎征战,那个孩子生下没多久就被敌军将领偷走了,只是因为十几年都没找回来,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许岑风闻言微微一顿,故作不懂:“什么意思?”
法厄斯下巴微抬,不动声色示意了一下正蹲在楼梯口用爪子挠栏杆玩的阿古,没好气道:“那只雌虫崽子长得和佐格小时候很像,刚好也是十几岁的年纪。”
许岑风闻言回头看向阿古,脸上适时闪过一抹诧异:“你的意思是这只虫崽很可能是你堂弟?”
法厄斯眼皮子狠狠一跳,不满纠正道:“是佐格的亲弟弟。”
这只虫崽子又黑又丑,活像只瘦猴,哪里像他堂弟?
许岑风闻言收回视线,心想佐格的亲弟弟不就是法厄斯的堂弟吗。他捏着筷子,莫名想起上辈子韦瑟上将联合耶尼亚一起发动兵变,静默一瞬才出声问道:“你想把阿古送回韦瑟上将身边吗?”
如果站在许岑风的角度,法厄斯此刻应该把阿古秘密养起来,等到韦瑟上将起兵叛变的时候再当做筹码威胁对方,这是最有效也最兵不血刃的办法。
法厄斯显然没理解许岑风的意思,只觉得这个问题相当多余,嗤笑出声:“废话,我不把他送回去难道要养这个小崽子一辈子吗?”
开玩笑,他连自己将来要不要生虫崽都没考虑好,怎么可能白养别人家的虫崽。
许岑风却忽然问道:“如果将来有一天韦瑟上将做了背叛你的事,你会后悔今天把他的虫崽还回去吗?”
他想知道法厄斯会怎么选,毕竟对方生平最恨背叛。
法厄斯闻言无意识皱眉,总觉得许岑风今天好像有些奇怪,又或者不止是今天,对方的行为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许岑风轻描淡写道:“好奇而已。”
法厄斯闻言居然真的思考了片刻,他今天下楼的时候没带枪,于是伸手比了个枪的姿势,狭长的眼睛微眯,就像锁定猎物一样死死锁定了许岑风,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半真半假吐出了一句话:“我会杀掉他,没有任何虫可以背叛我。”
尽管霍斯堡就是一个崇尚背叛的地方,他们向往一切与光明背道而驰的黑暗。
许岑风:“杀了谁?”
法厄斯理所当然道:“当然是韦瑟上将。”
许岑风一顿:“那阿古呢?”
法厄斯漫不经心倒入椅背,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片古铜色的健壮胸膛,昨夜吻痕未消,平添三分暧昧:“只有懦夫才会和一只弱小的虫崽过不去。”
言外之意,还是会把阿古送回韦瑟上将的身边。
许岑风闻言下意识看向法厄斯,说实话,他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回答,心中难免有些诧异:“你确定?”
法厄斯挑了挑眉,心想这只西部雄虫这么惊讶做什么,意味深长道:“北部推崇的是野心,可不是下流。”
他再不要脸,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做文章。
不得不说,许岑风有些意外,那种心情类似于他已经接受了面前这只雌虫身上所有的冷血残忍和霸道,包括一切大大小小的缺点,但有一天你忽然惊喜发现,对方身上原来还是有闪光点的。
挺难得……
许岑风微不可察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吃饭,他给法厄斯夹了一筷子菜,出声道:“那就早点把阿古送回去吧,韦瑟上将应该会很高兴的。”
法厄斯嗯了一声:“等会儿叫个医生过来做血缘检测,等确定结果了再联系韦瑟上将过来。”
他语罢不知想起什么,片刻后,又慢慢补充了一段故事:“其实敌军当初偷走那只虫崽无非是想威胁韦瑟上将投降,不过他并没有同意,后来那只虫崽不知道被扔在了哪里,十几年都没有音讯……上一任首领曾经说过,这件事是帝国亏欠了韦瑟上将。”
所以还回去也是应该的。
许岑风心想怪不得上辈子佐格死后韦瑟上将如此悲痛,虫崽接二连三发生意外,换了谁都会发狂失控。
法厄斯不想闹乌龙,他吃完饭就打电话预约了医生上门,让对方提取阿古的DNA带回医院,再和佐格封存在军部资料库里的血液样本进行对比,一有消息就通知他。
然而还没等检测结果出来,韦瑟上将就先一步上门拜访了法厄斯。
下午的时候,许岑风原本坐在楼上看书,只听楼下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他透过窗户往下一看,却见门外站着七八名军部高官,一个个神情凝重,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为首的赫然是韦瑟上将。
许岑风见状合上书页,下意识看向正躺在床上睡午觉的法厄斯:“底下怎么来了那么多军雌?”
法厄斯早就醒了,只是一直没起床。他闻言用终端连接门外监控画面,结果发现来的都是军部的几位高层,语气玩味道:“哦,他们当然是来找我‘算账’的。”
他昨天一枪打废了希尔的下半身,消息传出去多多少少都会引起一些震动,不只是平民百姓,就连军部也震了三震。
在这个雄虫稀缺罕见的时代,任何一只雄虫的消失都会引起雌虫的扼腕长叹,希尔毕竟是整个北部血液纯净度最高的雄虫,当外界得知他的下半身被法厄斯一枪打废后,不少激进的雌虫都气红了眼睛。
那种感觉无异于一个穷乞丐看见富豪把数额不菲的钞票全部扔进了火堆,又是痛心又是愤恨:
你他妈的不要可以给我啊!!!!
为什么要烧掉?!!
要知道法厄斯是整个北部的首领,大把雄虫任他挑选,就连佐格这种贵族公子哥儿也不愁没有雄虫玩,但平民百姓里找不到伴侣的雌虫还是一抓一大把。
法厄斯大可以把希尔扔去黑石监狱给里面的囚犯慰劳,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生出几只雄虫崽子来,但他没有,他一枪打碎了希尔的蛋!!!简直暴殄天物!!!
军部不少将领都和希尔有过一腿,这个时候难免要替“小情人”讨回几分公道,于是在各方的舆论压力下,几名位高权重的将领迫不得已齐齐上门来“拜访”法厄斯了。
许岑风莫名有点担心:“怎么办?”
法厄斯却一点都不着急,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三两下套上军裤和衬衫,把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冷冷勾唇道:“他们如果实在替那坨狗屎感到惋惜的话,我不介意让他们一起陪希尔作伴。”
许岑风一听就知道法厄斯在吹牛,别的将领也就算了,他难道还敢对着韦瑟上将开枪吗?对方毕竟是他名义上的伯父。
许岑风只能道:“小心点,尽量别吵架。”
法厄斯才不喜欢吵架,一言不合的时候他通常喜欢直接开枪。
韦瑟上将和另外几名将领在门口等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才听见门锁被远程操控打开的动静,他们推门走进客厅,却见法厄斯正不紧不慢的从楼上下来,周身无端透着一股餍足和懒散。
韦瑟上将皱了皱眉:“首领,我们今天过来是有事想找你商议。”
法厄斯步下楼梯,示意他们在沙发上落座,自己则在中间主位坐下,双腿交叠,漫不经心点了一根烟:“有什么事,说吧。”
他点火的时候,一缕红发悄然滑落,那双幽绿色的眼眸也凭空生出了两簇火焰,犀利冰冷,让人不敢直视。
其余的几名将领见状心里莫名打了个突,但他们既然结伴而来,胆子都比别的虫大些,其中一名上将大着胆子开口道:“首领,现在霍斯堡内都传言您一枪打废了希尔阁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法厄斯闻言眯眼看向那名将领,缓缓吐出了一口烟雾,无不讥讽的道:“拉明上将,你既然如此想知道真相,今天难道不应该去医院拜访尊贵的希尔阁下吗,为什么要踏足这里?”
拉明上将闻言顿时一噎,脸色青白变幻不已,声音难掩气愤:“首领,现在霍斯堡内所有居民都知道了这件事,民怨四起!希尔阁下是我们北部血液纯净度最高的雄虫,他就算犯了最严重的律法,您也应该按照规矩把他送去黑石监狱服刑,而不是一枪……一枪打废他的□□!”
法厄斯屈指弹了弹烟灰,对此不以为然,冷峻的侧脸在烟雾中有些模糊不清:“我说过,他后半辈子永远都不会再拥有虫蛋这种东西了,如果你想现在把他送去黑石监狱服刑,我不介意的。”
他语罢微微摊手表示无奈:“不过一只没办法行房标记的雄虫,我担心就算送去黑石监狱也不会有雌虫想要的,除了浪费粮食,没有任何作用。”
韦瑟上将性格严正,对于法厄斯的肆意妄为感到很是头疼,眉宇间出现了深深的沟壑:“首领,近几年来无论是西部还是北部,雄虫的生育率一直在大幅度下降,北部至少有四分之一的雌虫都无法匹配到合适的伴侣,希尔的血液纯净度实在太高,不少雌虫都是他的追逐者,现在外面议论纷纷,已经有雌虫举起横幅在军部外面抗议了。”
法厄斯闻言目光顿时阴鸷下来,冷冷吐出了四个字:“一群蠢货!”
希尔今天可以把海特活生生打流产,明天就可以把别的雌虫打流产,法厄斯觉得这个时候还敢替希尔抗议的雌虫脑子里一定灌满了虫屎!
法厄斯沉声道:“谁敢替希尔出头,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发配到拉古纳海域,让那里的海水帮他们洗洗脑子!”
韦瑟上将也不喜欢希尔,但事实如此,法厄斯当初的举动实在过于鲁莽,但凡换一只血液纯净度低的雄虫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首领,法不责众,外面抗议的雌虫数量实在太多,根本压不过来,实在不行只能对外公开致歉书函了。”
许岑风一直在楼上观察下面的动静,当他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大事不好,心里顿时一咯噔。法厄斯上辈子乃至这辈子从来都没和谁低头道过歉,更何况道歉的对象还是希尔,这种举动无异于在他脑袋上拉屎——
可能在脑袋上拉屎都比让他道歉强。
你如果在法厄斯脑袋上拉屎,他会把你打个半死不活,但你如果让法厄斯向希尔那种雄虫道歉,生不如死都是轻的。
“砰——!”
只听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枪响,法厄斯果然被这句话刺到了神经。他面无表情从腰后拔出枪.支,直接砰一声击碎了茶几上摆着的花瓶,狭长的眼眸危险眯起,对韦瑟上将冷冷道:“谁想接受我的道歉,那就让他来这里吃枪子,我不介意道歉,只怕他们没那么大的胃口!”
韦瑟上将气急起身:“法厄斯!你越来越放肆了!哪里还有一个当首领的样子?!希尔是北部血液纯净度最高的雄虫,贫民窟那些一辈子都找不到伴侣标记的雌虫已经想雄虫想疯了,你现在一枪打废希尔他们怎么可能不生气?!”
彼时霍克刚好从医院火急火燎的出来,他带着许岑风的血液检测报告一路疾赶到了法厄斯的住宅区,结果没想到刚进门就听见一阵枪响,顿时吓懵了神:“?!!!”
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