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就在他们刚才吃饭的商场二楼, 恰好还剩最后一间情侣套房,韩宴直接订了下来。他在前台付款结账,带着伽因朝房间走去, 全程面不改色, 淡定得不像是第一次过来的人。
伽因微妙看了他一眼:“您以前来过这种地方吗?”
韩宴似乎是笑了笑:“你觉得呢?”
韩宴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都没有来这种地方的癖好,但他不喜欢解释那么多,眼见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直接用房卡开门,结果刚进门就被里面粉色系的装修闪到了眼睛。
虫族花里胡哨的审美从来就没让韩宴失望过,这间情侣套房更是如此,只见里面所有的布置都是粉色系, 大到天花板桌椅, 小到枕头茶杯,几乎都没能幸免。
韩宴见状脚步微微一顿,过了那么几秒才走进去,伽因显然也没想到里面的装修风格是这样的, 犹豫一瞬道:“雄主,要不我们换一间吧?”
韩宴脱下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抬手松了松领带:“这是最后一间房了。”
言外之意,他们要么住下来, 要么就只能回家。
伽因其实并不一定非要和韩宴做些什么,只是今天节日特殊,他想和雄虫单独相处一会儿,闻言一瘸一拐上前, 把韩宴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整理好, 低声道:“抱歉, 让您为难了。”
韩宴其实适应能力良好,从他能面不改色吃下乔尼狗屎一样的黑暗料理就可见一斑,这间房的装修风格虽然有些辣眼睛,但勉强还在接受范围之内:“还好,反正只住一晚上。”
韩宴上了一天班,难免有些风尘仆仆,语罢直接进浴室洗澡去了。伽因出于习惯,先是检查了一下房间四周的安全性,扔掉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品,最后才走到窗边将帘子拉上。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终端忽然“滴滴”响了两声,显示有未读消息。
伽因点击接收,却见是同事发来的几张变异种解剖图。自从军队清除完污染源石后,情报处和研究院就一直在密切观测密林内部的变化,结果发现里面受到污染的变异种竟然有逐步恢复正常的趋势。
他们捉了几只最低级别的变异种用来解剖做实验,检测报告刚刚才出来,数据显示这些变异种体内的污染程度相比较源石清除之前已经降低了大半。
伽因靠在窗边,低头把检测报告从头翻到尾翻看了一遍,最后给同事回复了一条消息:【自我净化。】
源石消失后,这些变异种正在进行自我进化,也许要不了多久,那片密林就会恢复正常。
同事那边很快回复道:【你猜对了,不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发现。】
伽因:【?】
同事:【这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你来研究所就知道了。】
韩宴洗完澡出来,就见伽因正站在窗边用终端和谁聊天,屈指轻敲了两下玻璃门,淡淡问道:“在和谁聊天?”
伽因闻言回神,下意识关掉了终端:“雄主,是军部的同事。”
韩宴没再问些什么,他半湿的头发有些凌乱,正在往下滴着水,灰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颜色比以往稍浅,就像一块温润的蓝玉。
伽因看见这样的韩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把终端搁在桌上,脱掉军装外套,转身进浴室洗澡去了,结果刚出来就见韩宴正坐在床边,漫不经心研究着酒店赠送的那一堆情趣用品。
也是粉色的。
x蛋,xx棒,什么都有。
伽因站在原地,见状身形一僵,竟不知该不该过去,韩宴却没让他逃过,低沉的声音就像大提琴拉奏,动听却也让伽因感到为难:“喜欢哪一个?”
伽因没吭声:“……”
韩宴终于抬眼看向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
伽因慢慢走过去坐在了他怀里,终于犹豫道:“不选可以吗?”
韩宴漫不经心问道:“原因?”
伽因低声道:“不喜欢这些东西。”
韩宴也不生气,饶有耐性问道:“为什么?”
伽因不知为什么,破天荒保持了沉默。
韩宴静等半天也没听见他的回答,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伽因,却难得从这张阴郁漂亮的脸上看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固执,指尖一扫,直接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尽数挥到了地下。
韩宴淡淡开口:“那就不用这些。”
他本来也没打算用,刚才只不过想逗逗雌虫罢了,语罢随手关掉主灯,只留下一盏光线暧昧的台灯用来观察伽因的反应。
伽因知道雄虫的习惯,尽管感到羞耻,却也没有阻拦。他瞥了眼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迫不得已哑声提醒韩宴:“雄主,您把润滑剂也丢了。”
韩宴漫不经心垂眸亲吻着他:“没关系,你用不上的。”
他们从来都没用过这种东西,家里湿透的床单就是最好的证明。
伽因浑身都红了个透彻。
韩宴实在好奇一件事,趁着伽因意乱情迷的时候,抬手慢慢拨开他眼前凌乱的碎发,慢条斯理问道:“为什么不喜欢用那些东西?”
伽因腹部涨得难受,艰难出声:“不喜欢……”
他红色的眼眸因为汗水,看起来就像哭了一样,破碎而又动人:“我说过……那个地方只属于您……”
而且……
他拉住韩宴的手放在自己小腹,让他细细感受,眼尾醺红,抿唇颤抖道:“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韩宴没有说话,但从他亲吻伽因的动作来看,不难感受到他的独占欲得到了很好的满足。
伽因的军装外套就搭在床尾,雌虫见状不知想起什么,哆哆嗦嗦往那边爬了一点距离,艰难伸手攥住了外套。韩宴握住伽因清瘦的脚踝,直接将他拉了回来,声音低沉地覆在他耳边问道:“想做什么?”
他第一次遇到雌虫想要“逃跑”的情况。
伽因抱着那件外套,在口袋里认真翻找着什么,最后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礼物盒。他明明被欺负得惨兮兮的,却还是对韩宴扯出了一抹笑意,断断续续道:“雄……雄主……送您的鲜花节礼物……”
韩宴动作一顿:“礼物?”
伽因紧紧攥住礼物盒,有些担心韩宴会不喜欢,说话终于流畅起来,只是嗓子哑的厉害:“您如果不喜欢,丢掉也没关系……”
韩宴接过那个礼物盒,解开丝带打开一看,却见里面静静躺着一串色泽古朴的檀木珠串,与他当初送给伽因的那一串很像,淡淡挑了挑眉:“手串?”
伽因轻轻点头:“很抱歉,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这串珠子看起来和您当初送给我的很像,我就买了下来……”
也许千百年前,它们来自于同一棵古木。
韩宴没说话,缓慢摩挲着手中冰凉的珠串,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指尖一翻,将那串檀木珠戴上了手腕:“我收下了。”
他既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但戴上仿佛就是最好的证明。
韩宴注意到伽因的军服口袋里面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却见是今天餐厅送的那个盲盒玩具,听不出情绪地问道:“很喜欢?”
伽因犹豫点头。
韩宴却道:“我的办公室里有一整套。”
伽因闻言一顿,却见雄虫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自己,又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办公室有全套。”
他仿佛在暗示什么,又仿佛在提醒什么,但就是不肯亲口说出那句话。
伽因好似明白了什么,犹豫一瞬,缓缓伸手圈住韩宴的脖颈,闭目趴在男人肩头低声道:“下次我去公司楼上找您,好吗?”
“下次我一定上去找您……”
回应伽因的是韩宴一次比一次狠的深吻,后者心想,这只雌虫一如既往那么聪慧识趣,每次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夜晚对于他们来说有些不同,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同,也许是因为彼此都得到了想要的礼物,也许是因为那两颗悄然变化的心。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天。
伽因的消息从来没出过差错,他昨天说第三军已经奉命撤回主星,那两位雌父很可能从战场上归来,韩宴还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快,结果翌日他和乔尼从公司下班回家的时候,刚刚推门就看见楼下客厅坐着两名身穿军装的陌生雌虫,不由得齐齐顿住了脚步。
“阿什亚?乔尼?”
那两名军雌看见韩宴他们,都下意识从沙发上站起了身,神情难掩喜悦。他们其中一名军雌是蓝发蓝眸,面容与韩宴有几分肖似,大抵就是阿德蒙的雌君赛里斯,而另外一名军雌则是棕发金眸,身形英武,不出意外就是雌侍安塔尔。
短短几秒之内,韩宴就已经猜出了来者的身份,他走上前去,对这两名军雌缓声道:“雌父,安塔尔叔叔,欢迎回家。”
乔尼看见雌父从战场上回来,顿时喜不自胜,条件反射就想扑上去撒个娇,结果看见韩宴这么淡定稳重,又硬生生忍住了:“雌父,安塔尔叔叔,你们什么时候从战场上回来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赛里斯虽然早就通过电话从阿德蒙嘴里得知了有关韩宴的一切,但当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有些诧异,面前一身西装革履的斯文雄虫实在与他记忆中那个傻虫崽相去甚远,听见乔尼的话,回过神道:“我们也才刚刚到家没多久,原本以为你和阿什亚都在家,没想到雄主说你们最近忙生意,一直都待在公司。”
乔尼闻言下意识环顾四周一圈,结果没发现阿德蒙的身影:“雄父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赛里斯正欲说话,只见阿德蒙忽然从厨房里探出了头:“我在这儿呢,你们快去洗手吧,晚饭马上就做好了。”
阿德蒙现在看见谁都想秀一下自己的厨艺,难得家里的两只雌虫从战场上回来,当即表示要亲自下厨做饭庆祝,伽因怕他一只虫应付不来,也跟着进去帮忙了,不多时就端了一桌子菜出来。
韩宴就坐在主位右侧,他见伽因拿着碗筷从厨房里面走出来,直接拉开了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他坐过来:“过来吃饭。”
皇室亲情淡薄,伽因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和家里的虫相处,刚才坐在沙发上难免尴尬,干脆就找了个借口躲到厨房帮忙去了,眼见韩宴终于回来,拉开椅子在他身旁落座,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宴道:“三分钟前。”
伽因没再问了。
韩宴上辈子是个孤儿,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和家人相处,阿德蒙和乔尼平常挥霍无度,他收拾起来倒也不手软,赛里斯和安塔尔却是正经的长辈,不好无礼。
席间吃饭的时候,韩宴一直维持着礼貌性的淡笑,回答他们有一下没一下的提问,一顿饭其实没吃出太大的感觉来。
赛里斯原本担心韩宴娶了伽因之后会因为对方身上的残疾而心生厌恶,但仔细观察一番,却见他们相处不错,稍稍放下了一半的心。这门婚事毕竟是虫帝亲赐,伽因又是皇子,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有所怠慢。
赛里斯给韩宴夹了一筷子菜,眼眸深处满是关切:“看来伽因将你照顾的很不错,我也就放心了,阿什亚,一定要好好尊重爱护自己的雌君。”
韩宴闻言微微一顿,然后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
伽因则礼貌性放下碗筷,对着赛里斯颔首道:“多谢您的爱护,雄主平常对我很好。”
乔尼也在一旁帮腔:“雌父,大哥平常对伽因挺好的,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雌侍安塔尔并无所出,平常把乔尼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闻言笑着道:“阿什亚也没比你大几岁,他都娶雌君了,你怎么还没动静?”
乔尼这次却破天荒沉默起来,安静低头吃饭,一句话都不说。
阿德蒙一向不会看眼色,也跟着追问道:“是啊,你这个年纪也该娶雌君了,平常有没有遇到喜欢的雌虫?”
“没有,”乔尼努力吃饭,显然对这个话题没兴趣,“等公司的事忙完了再说吧。”
韩宴敏锐察觉了不对劲,淡淡瞥了乔尼一眼,却什么都没说。他吃饭一向很快,而且并没有坐在底下闲聊的喜好,吃完饭就搁下碗筷,借口要上楼处理公务提前离席了。
今天家里的虫有些多,这对于喜欢安静的韩宴来说显然不是一个舒适的氛围,他回房之后就反手关上了门,坐在光脑前处理公事,然而却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人发了好会儿子呆。
窗外太阳西斜,屋内的光线也渐渐暗了下去,只留下一室静谧的幽蓝,像深海,像月光,像一片被染上颜色的孤独。
伽因静悄悄推开房门的时候,就见韩宴正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抽烟,大半身形都落入了夜色中,只能窥见一个模糊的黑色剪影。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寡白的烟雾让他看起来就像天边的云一样不可捉摸,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这里。
伽因仿佛是怕惊扰了什么,一瘸一拐地走向他,韩宴却忽然掐灭烟头,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不坐在底下和他们一起聊天,上来做什么?”
韩宴自觉这间屋子又冷又静,不如底下带着温度的热闹。只是那热闹与他无关,所以他不想掺和。
伽因闻言脚步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并没有开灯,就那么摸着黑,慢慢走到了韩宴身边,然后悄无声息挤坐在了男人怀里:“我喜欢和您待着。”
伽因语罢伸手抱住了韩宴,男人的身上还沾着淡淡的烟草味,闻起来却并不讨厌,只是隐隐嗅到了几分孤寂的味道:“我喜欢和您单独待着。”
韩宴任由他坐在自己怀里,并没有伸手阻拦,指尖在黑夜中慢慢摩挲着伽因细腻的脸颊,漫不经心问道:“热闹不好吗?”
伽因轻声道:“热闹很好……”
但如果少了韩宴,热闹就不好了。
韩宴仿佛听懂他的未尽之言,微不可察勾了勾唇,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缓慢收紧手臂,让这只雌虫填满自己有些空荡的怀抱,静静抱了好一会儿。
韩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伽因聊着天:“陛下赐的住宅已经快装修好了,下个星期就能搬进去。”
伽因嗯了一声:“挺好的,那里离这里很近,平常看望雄父他们也方便。”
韩宴:“巴佩亲王最近怎么样?”
伽因想了想:“还和以前一样,就是最近不爱出门了。”
韩宴:“他没有伴侣吗?”
伽因摇头:“没有。”
韩宴没再说什么了,片刻后,轻拍了一下伽因的后背:“出去看看他们吃完饭了没有,顺便把乔尼叫到我的书房,我有事要问他。”
伽因闻言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书房,下楼找乔尼去了。彼时乔尼正站在一楼阳台打电话,看样子是在处理公事,当初只知道打游戏的少年仿佛终于长大了些许,红棕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却更显帅气不羁,俨然也是个可以把雌虫吸引得目不转睛的帅哥了。
伽因站在不远处静静等待,直到乔尼打完电话,这才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平静道:“雄主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乔尼闻言微微一怔:“大哥?他没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伽因一贯沉默寡言:“你去了就知道了。”
乔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