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如果咱们官家是位杀伐果决铁腕君主, 在官家无后公主聪颖又得太后精心教导情况下，官家或许能力排众议立公主为皇太。” “但没有如果。” “咱们官家懦弱没有主见，连士大夫们弹劾公主压力都承受不来, 又怎能做到不顾一切也要立公主为储君事情来？” 曹玮长长叹气，“立子为储君是前所未有事情, 是与宗法为敌，与下士大夫们为帝，莫说官家能不能承受得住来自下人压力, 单只说这种事情可能性，只怕官家在梦中都不会想。” “太匪夷所, 也太方夜谭，这不是官家敢想敢做事情。” “狄军, 我劝还是歇这种心。” 曹玮闷头饮茶。 他如何不知道狄青心里在想什？ 他在害怕太后崩逝之后人亡政息，士大夫们重新得势，而武们则退回备受士大夫排挤构陷位置, 燕云十六州纵然收回，也不会成为大宋继续向北方扩张屏障，反而会因为不懂军事士大夫们干涉和官家昏聩再次落入辽人之手。 真宗能做出战胜之后给辽人送岁币买平安事情来，作为真宗儿子仁宗, 未必做不出这种事。 而无论什事情都要插上一手士大夫们，则必会在这件事情上也要占据话语群，然后用他们神奇脑袋做出一让武们眼前一黑事情来。 所以无论是为自己, 还是为大宋来，狄青都会想办法让太后政策延续下去, 让不懂军事士大夫们不要再对武们指手画脚, 也让一代不如一代赵宋男人们远离官家位置。 ——男人不行，那便换人试试。 男人官家们出徽宗钦宗, 出靖康之耻这种奇耻大辱，人官家们再坏也坏不到这种程度。 既然人官家们再坏也坏不到男人官家程度，那为什不剑走偏锋，试一试人推到皇位呢？ ——为人刘娥刘太后，她做得便比男人官家百倍。 “扪心自问，我也曾动过这种念头。” 曹玮道，“可惜，咱们是大宋，咱们官家更不是铁腕帝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官家不是铁腕帝王，但太后是。” 狄青凌厉眉目轻眯，“太后有称帝之心，对于士大夫们来讲，这是僭越，是不可饶恕大罪。” “古往今来，莫说子登基为帝，就连临朝称制人百年之后都会遭到清算。” “西汉吕后，满族皆灭，子孙无存，甚至被废去祭祀，被废去皇后之位。” “再看东汉，邓绥邓太后乃古今皇后第一人，但她死后又得什下场？不一样被执政者清算，落一个宗族被灭下场？” “唯一例外人是武后。” 狄青眸色陡然幽深，“以子之身登基为帝，不是自己子嗣家皇室屠戮一空，唐朝后面子皆是她儿孙，自然不会蠢到清算自己祖宗，捏着鼻子认下她这位祖先。” “但太后没有这般命。” “官家并非太后所生，太后活着还，太后百年之后，其政策其评价其身后事都会大受影响。” 或许是太后改变大宋重文轻武国策，又或许太后让他少年之际便平步青云，而不是像幕所说那样，哪怕他立下不世之功，等待他依旧是士大夫们排挤与官家冷遇。 太后改赵宋历史，更改他一生乃至无数武一生，热血酬知己，他一腔热血注定要为这位太后而流淌。 狄青眼皮微抬，目光落在曹玮脸上。 两人视线相撞，曹玮清楚看到他眼底撞死南墙不回头执拗。 “可若是官家之后子是太后嫡系，太后力排众议才换来她位尊九五，那哪怕是为维护自己继位正统，她也会延续太后政策。” 狄青声音缓缓，“所以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太后都不会让官家过继宗室，而是精心教养福康公主，让自己政策得以延续，让自己身后事能够体面，让自己百年之后不至于落个被废去宗庙祭祀下场。” 曹玮呼吸为之一轻。 狄青一锤定音，“所以军，在阻止宗室入嗣事情上，从不是只有武在螳臂车，而是有太后主持大局。” “太后坐镇后方，而我们，只需为太后冲锋陷阵便可。” “我们收复燕云十六州，我们大破西夏，我们收复岭南，大宋疆域在我们戎马为战下能够与汉唐比肩，那太后便有足够资本来册立公主，那有可能酿成靖康之耻宗室男人们永远排除在官家之外！” · “福康委实可惜，若她是个男子，必能强那闹出靖康之耻徽宗钦宗百倍。” 杨太妃叹气，无心再整奏折，“可惜，她是子，便只能落个疯疯癫癫短折而亡下场。” 扬国大长公主眼珠微转，“幕是人，不一样凌驾在万物之上，有通彻大法力？” “而嫂子也是人，治国政远超皇兄与官家。” 杨太妃看一眼扬国大长公主，“公主到底想说什？” “我想说官家没有儿子，而福康是官家早期唯一子嗣。” 扬国大长公主笑得意味深长，“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断没有这种可能。” 杨太妃秀眉微蹙，“姐姐临朝称制又私制龙袍已是僭越之举，眼下姐姐掌权，士大夫们不得不折腰求全，可若是姐姐一朝崩，等待姐姐必是抹黑造谣，她描绘得如话本上跳梁小丑一般。” “不错，不仅是小丑，更戕害皇嗣陷害忠良，最后被官家赐白绫自尽。” 被杨太妃打断自己未说完话，扬国大长公主并没有恼，而是难得笑眯眯顺着杨太妃话继续往下说，“嫂嫂只是临朝称制着龙袍便得这种待遇，既如此，那为何不再进一步，直接那个位置拿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拿下那个位置，再立公主为下一代继承人，彻底根除自己百年之后被清算抹黑可能。” “公主登基而非藩王入嗣，便能避免徽宗钦宗这种昏君诞生，这样一来难道不是两全其美？” 杨太妃心中一动。 荒唐是荒唐，但确是个办法。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着实难以实行——士大夫们怎会容忍姐姐登基为帝，甚至立公主为储君？ 杨太妃摇摇头，“不行，这种法子是把姐姐架在火上铐。” “士大夫们本就对姐姐颇为不满，若是让他们知晓姐姐有称帝之心与立嗣之举，他们怕不会一头碰死在承明殿，让姐姐遗臭万年。” “嗐，在想什？嫂嫂现在便已经遗臭万年。” 扬国大长公主不以为然，“狸猫换太子里恶毒太后，铡美案幕虽还没说，但也不是什故事，嫂嫂在那里面多半也是小丑一个。” “名声已毁，又无族人生死荣辱为负担，嫂嫂何不放手一搏？” “反正最坏结局也不过是被史官被文人大骂特骂，与现在没什区别。” · “祯儿，士大夫们话听听便，不必往心里去，治国政需要自己拿主意，而非听信别人一面之词。” 刘娥扶起赵祯，轻拍少年手背，“福康公主悲剧并非士大夫一力促成，自己态度才是让公主陷入绝境真正原因。” 赵祯吸吸鼻子，“是我对不住她。” “是我耳根子软，没能保护她。” “若，若她还能投胎成为我儿，我一定会保护她，世美全部捧在她面前，再也不会让旁人欺辱她。” “能这样想，那便最不过。” 刘娥瞧一眼赵祯，“前几日选秀入宫那几位嫔御，意属谁做皇后？” “是张氏，还是郭氏？” 赵祯尚未从一手造就儿悲剧自责中走出来，无心与大娘娘讨论立后事情，宫人殷勤奉上帕子，他伸手接过帕子擦拭着自己脸上泪痕，胡乱说一句，“这种事情大娘娘做主便。” “我才十四，哪里懂什册立皇后门道？” 刘娥眼皮微抬。 张氏貌美而郭氏姿色一般，若立张氏，祯儿则必会沉迷色，让原本便不怎身子骨更加雪上加霜。 但看现在祯儿模样，似乎对色并不上心，既然不上心，便不会在温柔乡中迷失自己。 ——然，也有此时他心绪不佳，不愿与她讨论宫妃原因。 刘娥笑笑，“张美人是左骁卫上军张美后人，模样又生得，不如立她为后？” “一切全凭大娘娘做主。” 赵祯颔首，不甚在意。 刘娥莞尔，“既如此，便以张氏为后。” 立个貌美也，早给她生个孙让她教养。 然，还有一个上不得台面原因，她现在打击士大夫提拔武，若皇后出自武之后，哪怕日后她筹算竹篮打水一场空，张氏出身也会让她然与武一派，护着武，不让士大夫们对武斩尽杀绝。 子无故不得废后，这是传承百年体统规矩。 士大夫是一群死读书又认死人，只要张氏做得不是太过，他们都会捏着鼻子认下这位皇后。 是日，刘娥欲立张氏为后消息不胫而走。 是日，武们欣喜若狂，士气大涨。 ——皇后是出自武之家，只要她能顺利生下继承人，那哪怕太后崩逝武们待遇也不会太差。 太后这是真心实意为他们在打算。 打压士大夫还不算，还要再送他们一道来自皇后靠山，他们何德何能竟得太后如此爱重？ 狄青眸色微深，“军，末必会送太后位尊九五。” “而那位聪慧决绝福康公主，也定会继承太后遗志。” 后面话他没有再说，但曹玮已明白他意。 士大夫们认死，但武又何尝不是士为知己者死？ 太后这番举动，足以让狄青乃至无数士为她出生入死，肝脑涂。 ——而他，也是其中一个。 曹玮闭眼再睁开，声音不急不缓，“狄军，该出发。” 是日，大军开拔。 是日，太后御驾亲征。 是日，狄青首战告捷，亲斩敌头颅献于太后帐前。 血淋淋敌头颅被狄青奉于三军主帐，随军行士大夫们受不这个气味与画面，纷纷跑出主帐，在外面干呕不断。 一番昏暗呕吐之后，士大夫们有气无力埋汰着狄青—— “这乃是蛮夷行事！” “杀敌便杀敌，何必这般辱尸？割那人头颅送给太后？” “太后不过一妇道人家，如何受得这般血腥场合？” “且等着吧，太后必会勃然大怒，重重斥责狄青。” “到那时，太后便会想起我们，这一汪血一汪血换来和平，哪有岁币来得容易方便？” 士大夫们互相搀扶着，净面之后重新回到主帐。 账内武们见他们归来，不得轻嗤一笑，眼底尽是轻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日武们如过街老鼠一样被士大夫们人人喊打，但现在，武们竟敢嘲笑士大夫？ 士大夫们一身傲骨，岂能被这种势力小人所欺压？ “笑什？有什笑？” 下便有一位士大夫冷声质问。 但他话音刚落，便被身后之人拉住。 ——今时不往日，在太后面前还是给武们留着点面子，否则开辟荒山队伍又会再添一人。 率先开士大夫被人一拉，想到荒山上吃不睡不僚们，只得勉强压下心头无名火，狠狠瞪一眼嘲笑他武，憋憋屈屈收回视线。 他才不是欺软怕硬，他这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狄青做出进献人头血腥事，武们日子马上便会到头，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成为气头上太后出气筒。 ——太后被这颗人头惹出来火，发在武身上才是。 秉着这种心，士大夫衣袖，恭敬向刘娥进言，只待刘娥开，他便立刻让人这群人全部拿下！ 士大夫试探出声，“娘娘，这颗人头——” “这颗人头以石灰防腐，八百里加急送至汴京，让官家乃至朝臣们都看一看，这便是辽人头颅，而辽人也并非不可战胜。” 然而被他寄予厚望太后却略显激动打断他话，让他一番打算狠狠落空，“狄军，做得很，为三军表率，再为大宋立不世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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