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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捉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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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这算什么大喜?”

吕雉皱了皱眉, “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你这是双身子,凶险更甚常人, 一个不甚......”

她声音微微一顿, 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是抬眸瞧向跪在床榻前的太医,“我且问你, 有几成把握保公主三人母女平安?”

“这......”

太医满面愁容, “臣不敢说。”

——她都不敢确定公主怀的女儿, 皇后娘娘怎这般笃定?

当然,这不是最要命的事。

最要命的事是皇后娘娘的问题——几成把握?

她能说一成把握都没有吗?

这种话她哪敢说!

“说。”

吕雉声音凉凉。

太医打了个哆嗦, “娘娘,公主殿下遇神龙有感而孕, 想来必有神龙保佑——”

“说。”

吕雉不耐打断太医的话。

“臣, 臣只有两成把握。”

太医不敢再推脱,颤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

——至于一成什么的, 她则是连提都不敢提。

“两成?”

吕雉拧眉。

太医连忙道, “娘娘也曾有过身孕,岂不知怀孕生子的凶险?”

“况公主殿下怀的是双生子, 怀时艰难,生产之际更艰难, 故臣不敢为安娘娘之心便妄夸海口,此是对娘娘更是对公主殿下的不负责任。”

吕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鲁元这才紧张起来。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女, 她有过一段婚姻,也见过母后生弟弟时的凶险, 虽艰难, 但最终也都生下来了, 所以她便觉得双生子很好,旁人要受两次罪才能生出来的孩子,她一次便能生下倆,省得再遭第二次罪。

可听女医之言,双生子与正常孕育明显不同,怀时艰难,生时更艰难,以女医医术之高,也只有两成把握。

——甚至这两成把握都是在母后的威逼之下说出的,其真实把握或许只有一成。

双生子的凶险,由此可见一斑。

鲁元蹙了蹙眉,“我身体比常人强健些,情况是否比常人好一些?”

“是会好一些。”

鲁元态度温和,女医比面对吕后时敢说话一些,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尽量用鲁元能听懂的解释来回答,“但这建立在胎儿无恙,您也无恙的情况下。”

女医抬眸看了一眼鲁元因孕期短而毫无变化的小腹,又飞快收回视线,“殿下若想在生产之际少遭些罪,孕期便不要暴饮暴食,更不要不愿意走动,整日躺在床榻上。”

“田间的黔首生子好生,一是因为吃食不多,胎儿小,二是因为她们常干农活,身体强健。”

女医耐心解释道,“两者相遇,便比贵人们少吃些苦头。”

“但田间黔首生子也并非万无一失,有的是一尸两命或者孩子无缘无故没了的事情。”

吕雉淡声道,“只是黔首的命不值钱,死了便死了,无人在意。”

“而活着的黔首,不会夸大生产的痛苦,因为对她们来讲,一生的苦痛有很多,生产之痛不值一提。”

——劳役赋税,所嫁非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她们所要经历的苦痛折磨,远比世人想象得更多。

“是,娘娘说得是,是臣狭义了。”

女医连忙点头,“公主殿下非黔首所能比拟,公主殿下贵不可言,其一生的磨难也只有生产之痛。”

她敏锐觉察到皇后娘娘更想要孙女,便极有颜色改了说辞,“若公主殿下能顺利产女,则前途不可限量。”

“而娘娘心中所想,更是指日可待。”

“你的任务是看护好公主与公主腹中的胎儿。”

吕雉挑眉。

——她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不合时宜的聪明人。

女医心头一惊,知晓自己失言,“喏。”

“臣一定尽心竭力,让公主殿下平安产女。”

“这是自然。”

吕雉轻抚着鲁元小腹,“若她不平安,你的一家老小也不必平安。”

“......喏。”

女医战战兢兢。

是日,吕雉发布求贤令,广召天下医官。

是日,诸子百家轮流入宫,再次与吕雉商议国政。

·

“鲁元有感而孕?”

消息传到塞外,刘邦坐在中军大帐,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声音,“怎么个有感而孕?”

斥卫道,“有神龙盘旋于公主车架,数日不退。”

“待公主还京,便被太医诊出喜脉。”

刘邦:“???”

他女儿竟是天选之女?

不,他不信。

如果真是天选之女,那天幕说起他婆娘的时候便该将她女儿也大说特说,就比如阿武,与他婆娘合称的吕武,那位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女,天时地利人和,至于他女儿,则被一笔带过,存在感甚至不如女儿的女儿高。

——当然,女儿的女儿是因为身为先皇后,却被废之宫中的缘故,而他女儿则是因为和亲和在逃命时被他一脚踹下马车才有了存在感。

回想狼狈往事,刘邦面上有些不自在。

虽不自在,但思绪却没有乱——在原有的世界里,他的女儿平平无奇,一生陈善可乏,甚至还死在他婆娘前面,那么年轻却死得那么早,很难说不是因为是心中苦闷无处宣泄,所以才导致的郁郁而终。

踹女儿下马车,将女儿嫁给张敖,甚至在她嫁给张敖之后还想将她改嫁匈奴和亲,这几件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地道,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女儿的确不是什么天选之女。

——天选之女不会接手一摊子破事而不去反抗,宁愿把所有事情憋在心里把自己憋死,也不与父母长辈诉苦。

刘邦挠了挠头。

——心里虽愧疚,但不多。

所以这个遇神龙有感而孕,多半是他婆娘搞出来的,为女儿上位而造势。

别的不说,他婆娘在造势上面真的很有一手。

当初说他头顶有云气,引得周围人全部来投他,现在更是将祥瑞之兆发扬光大,搞了个神龙降世给女儿铺路。

若不是他太了解她,若不是他太了解自己女儿,否则多半会被她们母子联手骗了去。

可他没被骗,世人却都被骗了去。

这几日无论他走到哪,都有贺他大喜。

——女儿遇神龙而怀孕,这是天佑大汉,天佑他老刘家啊!

千里之外的边塞反应尚且如此,华夏九州的态度可想而知。

他心里直犯愁,知道鲁元的储君地位已经趋近稳固,一个能劝英布放弃兵权的公主,能攻下南越诸国的公主,甚至有神龙吉兆的公主,怎么看怎么都是天选之女,大汉王朝的九五之尊。

——当然,前提是她能顺利生下孩子。

“继续说。”

刘邦往嘴里塞了口饼,“怀孕之后怎么了?”

斥卫看了一眼刘邦,又飞快收回视线,“公主怀的是双生子。”

——点到为止,凶险程度当过爹的陛下能知晓。

刘邦动作微微一顿,手里的饼有些吃不下去了。

虽然他是男人,没有生过孩子,可他经历过戚夫人给他生孩子,那叫一个折腾,一个险象环生,说句险些把命搭在里面的话都不过分。

正常妇人生一个孩子都如此艰难,鲁元这是怀两个,岂不是更凶险?

刘邦咬着饼想了一会儿,越想越糟糕。

他远在边塞,被匈奴所牵制,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而膝下诸子皆年幼,只有长子刘肥去国就藩,其他儿子全在吕雉眼皮子底下活着,刘盈已废,吕雉只剩鲁元一步棋,这道棋若是坏了,那他的其他儿子,还会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有天幕的前车之鉴,吕雉断不会做出给旁人做嫁衣的事情来。

若鲁元死在生产上,若刘盈不能短时间内让身边姬妾有孕,那么他的所有子嗣——全部活不得。

刘邦顿时觉得手里的饼有点噎,抬手往嘴里灌了口水,才勉强咽了下去,抬头看了眼风尘仆仆的斥卫,又问了一句,“皇后有什么新动作?”

新动作?

发布告示,遍寻天下名医算吗?

“娘娘求才若渴。”

斥卫觉得这大概是算的,“现在所有名医大家全在往长安汇集——”

“不是这个!”

斥卫的回答与自己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刘邦不耐打断斥卫的话,“朕问的是皇后的动作!”

“她最近对皇子们如何?有没有苛待朕的如意跟戚夫人?”

“这......”

斥卫被问住了。

——这种天家秘事哪是他一个小小的斥卫能知道的?

斥卫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刘邦摆摆手,更加烦躁,“算了,问你也白问。”

“叫英布过来,朕有事找他。”

“喏。”

斥卫如临大赦,连忙退下。

“陛下召我?”

英布眼珠一转。

南越已平,他声名远播,他觉得按照刘邦兔死狗烹的惯性,降旨让他来边塞不是为了让他打匈奴,而是他在军中极有威望,留他在长安始终是个隐患,还不如把他召到边塞,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省得他威胁自己的大后方。

事实证明他猜得果然没错,自来了边塞,他便被闲置在主帐,每日看别人纵马扬威杀匈奴,他却只能在营帐里待着,不憋屈是不可能的。

——但憋屈总比丢脑袋强。

阿玉说得没错,陛下已老,为幼主清理隐患是本能,只要他不冒头,一心跟着皇后娘娘,那他就不在清理之列。

——想想功高盖主却稀里糊涂丢了性命的韩信,他现在有酒有肉有官职,已经非常不错了!

心里一旦想开,便不在意受冷落。

但不在意归不在意,当看到刘邦大举进攻却无功而返时,作为武将的本能还是会心痒。

英布来了兴致,“必然是任我为先锋,让我打匈奴那群王八羔子!”

——他就说嘛,打仗这种事情还是得他来!

跟着陛下从沛县出来的那群人会打个屁的仗!

英布立刻放下英玉写给他的家书,摩拳擦掌直往刘邦的营帐去。

“陛下,您召我?”

英布挑帘而入,兴冲冲见礼。

“来来来,快过来。”

刘邦冲英布招手,动作亲密又熟稔。

英布心中大喜。

——很好,匈奴的这场仗他是打定了!

毕竟跟了刘邦多年,以他对刘邦的了解,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更不会献殷勤,要不是有求于他,态度根本不会这么好,还这么礼贤下士。

英布眼皮微抬,觉得自己得拿拿乔,不能刘邦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不要面子的嘛!

下一刻,他三步并做两步,迅速来到刘邦面前,迫不及待问道,“陛下,可是要臣做先锋?”

——他是一个纯粹的武将,一个具有民族荣誉感的武将,面子什么的先往后放,他现在只想打仗!

打仗!

打死那群王八羔子!

垂涎国母?

垂涎中原腹地?

呵,真当华夏大地无人能战了吗?

也不打听打听,他英布还活着呢!

“陛下放心。”

英布拍胸脯保证,“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必将那单于首级献给陛下!”

“......”

先别吹,匈奴单于的首级不是那么好取的。

“匈奴之事先放一放。”

刘邦开门见山,“你家女娃娃近日给你写信了没?”

“若是没什么隐秘之事,便拿过来让朕瞧瞧。”

“???”

英布双眼瞪得像铜铃,“陛下,您看臣的家书做什么?”

“臣女儿才十一,伺候不了您!”

刘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英布后脑勺,“想什么呢!”

“朕是那种禽兽之人吗?”

刘邦虽上了年龄却力道不小,英布不曾防备,被他拍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在案几上,他扶着案几站稳身体,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抬眼怨念看了眼刘邦,“您不是。”

——才怪。

在美色这种事情上,刘邦比他更没有节制。

可问题是他家阿玉才十一,身材尚未长成,纵然聪慧早熟,也难掩一团孩子气模样。

哪怕他再觉得自家女儿好,但对着一个刚到他胸口高的半大孩子夸不出一句天香国色。

——刘邦再怎么在美色上没节制,也不该把念头打到他女儿身上。

“您看阿玉写给臣的家书做什么?”

想不出一个所以然,英布直接问道。

——要是让他知道刘邦果然动了不该动的念头,那他现在就能拼着一死把刘邦剁了!

英布恶向胆边生。

“公主有孕,双生子。”

知晓英布在某种事情上缺根弦,刘邦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开门见山道,“若公主产子有危,则朕的儿子们则有可能遭受皇后毒手。”

“?”

英布不信。

——他觉得皇后娘娘比陛下好多了。

陛下想杀他,娘娘还保他来着,不仅保他,还重用他,像娘娘这样好伺候的掌政人不多见了,但凡娘娘跟陛下不是两口子,他绝对会护着娘娘与陛下争天下。

“不能吧?”

英布道,“娘娘是慈爱之人。”

“慈爱个屁!”

刘邦很铁不成钢,“你没听天幕讲,她在朕死后杀了三个赵王?”

英布一言难尽。

——您杀的异姓王可比娘娘杀的赵王多多了。

“行了,朕不想跟您多说。”

英布的心思全写在脸上,看得刘邦想踹他两脚,“朕担心皇后趁朕不在的时候对皇子们不利,但宫里的消息此时透不出来,你家娃娃跟鲁元有点交情,有没有在信上说宫里有什么变动?”

——若吕雉果真对他其他儿子下手,那他说什么都得收兵回长安。

至于无功而返,劳民伤财什么的,他考虑了也没用。

——以前是盈儿一脉绝了之后还有其他儿子收拾烂摊子,可若是其他儿子全没了,盈儿又废了,鲁元又伤了的情况下,他这万里江山交付给谁!

这九州天下首先是他老刘家的,才能去考虑其他。

“哦,原来陛下想问这个。”

英布这才松了一口气,“阿玉地给臣写了家书,但臣还没看完呢,就被陛下的亲卫叫过来了——”

“那你还不快去拿!”

刘邦被他气得脑仁疼。

“诺诺诺。”

英布一叠声应诺,爬起来去拿书信。

——只要不是对他女儿起了禽兽念头,那刘邦这个天子他还能效忠。

英布飞快取回信,交给刘邦。

刘邦甩开绢帛,一目十行看下去,前面是问候英布身体,战场上刀剑无眼,要保重身体云云,后面笔锋一转,提了一嘴宫廷之事——废太子身边的叶姬疑似有孕,皇后娘娘颇为看重,已着女医们寸步不离照看。

刘邦眼皮微抬,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

——有孕好啊!

叶姬有孕,便意味着吕雉仍有退路,不会把所有的筹码全放在鲁元身上。

鲁元若能平安生子,那是最好不过,若是有了意外,倒也不慌,叶姬的孩子仍是她一脉相连的继承人。

如此一来,她才不会狗急跳墙到把他的儿子们全部屠戮。

刘邦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打消班师回朝的念头。

——儿子们保住了,还回去干嘛?

继续打匈奴啊!

·

“叶姬,你做得很好。”

吕后抬眸瞧着面前有些憔悴的叶姬,满意点头,“你想要什么封赏?”

叶姬苦笑一声,“为娘娘做事,是婢子的本分,岂能因为本分之事向娘娘讨封赏?”

“但娘娘若执意要赏,便请娘娘看在过往母子之情的情分上,放过殿下。”

叶姬在床榻上向吕雉磕头行礼,“殿下虽让娘娘失望,可,罪不至死。”

——天幕之言她记得一清二楚,文帝杀子,景帝杀子,武帝杀子。

在这个父子之情薄凉至此的西汉王朝,太子一旦被废,其下场显而易见。

吕雉眸色微沉,面上笑意有一瞬的凝滞。

但很快,她又恢复往日的威严凌厉,淡淡看向叶姬,“以你之才,留在宫里委屈了。”

“此事了结之后,便去前朝为公主做事吧。”

“一个无能无用的男人,不值得你耗费终生。”

吕后拢袖起身,转身离去。

老黄门殷勤上前扶着她的手,尖着声音笑眯眯道,“娘娘,张夫人已经到了。”

“还有鸣雌亭侯,她也来了。”

“神龙见首不见尾鸣雌亭侯许负也过来了?”

吕后眼底郁色一扫而光。

——这位可不是想请便能请到的人物。

老黄门忙点头,“鸣雌亭侯此时正在殿内等着您呢。”

“女子封侯第一人,空前绝后的女相师,陛下想请她都被她婉言拒绝,而今却不请自在,愿意为公主走这一趟,说明天命在汉,更在娘娘!”

“天命在我?”

吕后微眯眼,轻声低喃。

片刻后,她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她从不信命,更不信因果报应,她只信——命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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