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徐若萍一路走来一路心惊胆战,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恨天高踩在熠熠生辉的瓷砖地板上,发出一种细微的咯咯咯的响动。
大堂中央有个高高的玻璃水族箱,徐若萍与之擦身而过的时候,偷偷用眼尾扫了一下那几只有半个小孩高的龙虾价格:1688元每斤。
“咚咚咚”徐若萍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血压噌噌噌往上冒。
胡一辉熟练地把她领到一间雅阁,十分绅士地为她拉开一张华美的欧式椅子,远远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进来坐。
餐桌上摆放着一个白色的瓷花瓶,花瓶里粉色的玫瑰柔美地盛开,处处散发着贵族气息。
光彩夺目的霓虹灯打出来的光线明亮又柔和,里面播放着一首曲调流畅轻快的欧美经典钢琴曲。
徐若萍站在门外踟蹰良久,终于还是捂着胸口一步一步挪了进去。
胡一辉坐在她对面,两手肘撑在餐桌上,十指交叉相扣顶住下巴,用一种罕见的,斯文得过了头的语气问:“怎么?看你好像魂不守舍似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啊,心疼自己的荷包,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吃饭啊?
这句话徐若萍差点就冲口而出,话到嘴边却变成:“没有,第一次来这里,有点小紧张而已!”
胡一辉内心一阵窃喜:她和我吃饭居然会紧张,难不成喜欢上我了?
他搓了搓手指,脸上泛起一片薄薄的红,浅浅地说道:“大家都这么熟,不用这么拘谨的。”
刚说完,风水轮流转,这回换胡一辉倏地无来由一阵紧张,二人两厢沉默了好一会,胡一辉才茫茫然地打了声响指,把服务员唤进来:“靓女,我要点菜!”
服务员化了个浓妆,穿一身整齐的制服,早就候在门外多时了,听到里面的男士叫唤,忙快步上前,拿了两个笔记本电脑大小的菜牌分别放到他俩面前,一双描画得几近妖艳的大眼睛直往胡一辉的脸上打转,那个花痴相,就差没流哈喇子。
胡一辉淡淡地对她一笑,熟门熟路地点了一份牛扒、一份意大利面,一杯拿铁外加一份鲜果海鲜沙拉,合上菜牌,对着服务员又再礼貌地点头一笑,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差一点就把服务员的魂魄都勾了去。
另一边的徐若萍成了一只大蛤蟆,两只眼珠几乎鼓成斗鸡,盯着一页页菜单下各式菜肴显示的价格,肉疼得心肝脾肺肾都纠结在一起,难分难舍。
她双手捧着菜牌,虔诚得像教堂里的信徒,认认真真地翻过来覆过去,整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腆着笑说:“我能要杯凉白白开吗?”
服务员:“??????”
你是刘姥姥么?
顿了一下,很有职业精神地回答:“可以!”
胡一辉有点愕然,体贴入微地问了一句:“怎么,你不爱吃西餐?要不换成中餐,这里海鲜的烹饪技术,啧啧,绝对一流。”
徐若萍脑子里闪过刚才瞅见大堂中央水族箱里龙虾标出的价格,雷劈似的愣了半秒,马上摇头兼摆手:“不,我出来的时候吃过饭,正撑着呢,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喝口水消消食,你随意你随意!”
说完,还十分配合地打了个貌似饱嗝的饱嗝,双手使劲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
胡一辉是个精明睿智的人,却偏偏被徐若萍这通完全不及格的演戏诓了个十足十。
几百年的修炼生涯中,他吃过不计其数的苦头,什么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一样样一桩桩让他痛彻心扉,却独独没有吃过缺钱的苦。
从小到大,他对金钱的理解就仅限于买东西,出门在外也有试过没带钱的时候,可他跟徐若萍不一样,不会被条条框框的规矩限死,遇到忘记带钱的情况,经常是拈手一变,要么就用点石成金术变堆金子,要么干脆用偷天换日术用废纸往附近富贾的人家换一堆钞票,所以,徐若萍缺衣缩食的窘迫,他想破脑袋也体会不到。
于是乎,他一点也没有深究下去,用餐的过程,还心情愉悦地大快朵颐。
可怜徐若萍咽了满肚子口水还要装出一个饱得撑不住的模样。
煎烤得五分熟的牛扒,金黄焦脆,一阵阵黑椒味夹杂着肉香,疯狂肆意地往徐若萍鼻子里钻。
徐若萍一口一口地啖着手里面寡淡的凉白开,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可惜身体动作禁不住来自大脑内部的动物本能,眼角的余光不断地往胡一辉的方向瞟啊瞟。
胡一辉在地表历练的多年里,为了学会离苍的风流行径(他个人认为黛月之所以曾经迷上离苍,是因为对方的风流倜傥),没少跟美女们约会,在嘘寒问暖察言观色方面应该是驾轻就熟,然而可惜的是,现在他面对的是徐若萍,曾经的黛月。
他一下子就懵了,然后鬼迷心窍地偷偷下了个结论:她连吃饭的时候都这么情不自禁地偷看我,看来对我肯定是情根深种了。
他内心一阵狂喜,整个人仿佛拉了一根弦,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每每感觉到对方瞟过来的目光,就全身发烫,尤其是脖子以上,更加热得冒烟。
他把头埋得低低的,简直就跟中学里的愣头青向自己心仪已久的女神表白得到了首肯,变得羞涩扭捏一样,心里面越是羞涩,点的菜就越多,一顿饭下来足足吃了两个小时。
可怜徐若萍从中午到现在,就只吃了一个方便面而已,辟谷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在这样的环境下,辟谷是不成的了,唯有指望眼前的凉白开能撑撑场面。
一杯又一杯温开水下肚,徐若萍居然不用上厕所,多得最近修炼有所精进,在这个漫长的饥肠辘辘的等待中,徐若萍终于等来了胡一辉酒足饭饱的信号。
当她如获大赦般把银行卡递给服务员结账时,差点狂吐三升凌霄血,2668元人民币。
服务员很贴心地为她免除了最后的尾数八块钱。
更加吐血的是,自始至终胡一辉居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美梦当中,没有跑过去做一下哪怕是意思意思抢着埋单的事情。
徐若萍揪心梗肺地在POS机上按了银行卡密码,方才听到胡一辉低低地询问了一句:“我看时候还早,不如到广场上逛逛,顺便去看场电影,如何?”
还来,我今天只是邀请你吃饭,可没说过要请你看电影啊,电影票谁埋单?
万一你一时兴起,包个场,那我徐若萍岂不是就要完蛋。
徐若萍脸色刷一下就白如金纸,站起来踉跄几下,一手扶额一手握紧了手提包,带了点患上重感的鼻音,然后眼皮也不眨地扯谎道:“头有点晕,想来是昨晚受凉得了感冒,我想先回去,明天还要上班。”
头晕?感冒?
修仙学道不说是否能够呼风唤雨,但强身健体是最基本的,哪怕是一个刚入门的修士,平常人有的感冒发烧是断不会发生的。
胡一辉倏地一滞,从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梦幻泡影里醒悟过来,抬头仔细地望了对方一眼。
果然,对方脸色煞白,竖起耳朵细细聆听一下,而且心跳加速,血压飙升,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徐若萍跟前,犹豫了一下始终没有伸出手,却关切地问:“怎么,需要在这里调息一会吗?”
徐若萍果断地摆摆手:“谢谢,不必了,回去睡上一觉就好。”
话未完,就觉得眉心间有股暖流似的汩汩清泉,潺潺直入七窍,瞬间灌通四肢百骸,徐若萍整个人为之一震,就见对方正默不作声给自己隔空输送真元。
立竿见影,徐若萍苍白如纸的脸色立刻有了几分血色。
胡一辉重重地舒了口气,道:“既然今天你不舒服,那我们下次再约吧,我送你回去!”
这句话堪比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徐若萍把脑袋点得仿佛鸡啄米。
胡一辉在地表历练的许多年里,早就惯会察言观色,只是第一次跟徐若萍约会,整个人迷失在自己编织的王子公主的神话里头,蒙蔽了双眼,直到此时,终于察觉到对方眼神中异于男女情谊以外的不自在。
跌倒了冰点的智商瞬间复活,他十分和颜悦色地望了徐若萍一眼,与她不紧不慢地并肩而行。
徐若萍大大地松了口气,听到对方说要送自己回去,登时暗暗欢喜,心道:终于可以不用花我的钱蹭一次免费的车,他这么有钱,不知道开的是什么样的豪车,兰博基尼、布加迪威龙还是奔驰,宝马?
然后她震惊地发现,这位地心世界里头的大冥国六王子,居然领着她左穿右突地避过酒店门前停泊的各种豪车,一路步行到了地铁口。
铁公鸡啊铁公鸡!
徐若萍忽而忆起前世,几百年前这家伙身为一国王子,同样是一袭简朴的青衣,身边连个像样的随从都没有,单枪匹马就前去参加七煞星君的选拔考核,与当时自己身后一大堆首座护法侍卫相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寒酸。
徐若萍眼看着他熟练地用羊城通滴卡进了地铁站,只好死死咬紧牙关,磨磨蹭蹭地跟了上去。
大G市位于市中心的地铁站,无论何时都人山人海,拥挤得水泄不通,胡一辉十分细心地护着她在车厢的某个角落里,心里甜滋滋地享受这貌似二人相拥相抱的温馨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