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脸上无悲无喜,只是这么看着李欣然。
时间过去良久,大长公主终于开口了:“那你继续装下去就可以了,想必你自己寻得那毒药,寻常御医也查不出来,何必功亏一篑跟本宫坦白?”
声音无波无澜,不喜不怒,李欣然心中打鼓,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步对不对,但若是想要彻底抱紧大长公主这个后腿,这种事情,不隐瞒是最基础得条件之一。
也许她可以赌一把,隐瞒所有人,仿佛就是被自己母亲害了,然后经过御医诊断慢慢变好,甚至自己努力将武功全部练回来,成为一个奇迹。
但李欣然心里直到,自己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十多岁得小姑娘,就算加上前世,也只是个二十多岁得小姑娘,重生只会改变时间,不会改变智商。
而大长公主则是经历两朝,能在楚惠帝得大清洗下成功活下来的,宗室里面为数不多的高位长辈,说句不好听的,大长公主项凝玗已经成精了。
在一个手段心智阅历都不缺的老人精面前耍心机,李欣然没有那个把握可以完全瞒过她,也许前期可以暂时隐瞒住,但后面呢?她可是会未来长期在大长公主眼皮底下生活。于其后期被揭穿,让大长公主产生恶感,倒不如一开始就自陈缘由,赌一把,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臣女一开始是真的没办法了,臣女的母亲为了那个并不存在的弟弟,要对欣然下毒,还要找个所谓八字至阳至刚的人,将欣然随便许了出去,我朝以孝治天下,长辈定的亲事,臣女又如何反对,而祖母偏爱的是二叔一家,不会为臣女出头,臣女只能期盼以中毒为名,求爹爹为臣女寻一条出路。”
这段话也让身体虚弱的她喘了好久,缓了缓才接着道:“只是欣然没想到爹爹直接求到了大长公主这边罢了,事实上,也只有大长公主来,欣然才敢直接解了毒,跟大长公主据实以告。”
“哦?为何?”大长公主的声音里带了点点的兴味。
李欣然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诚恳:“爹爹会找大长公主,说明爹爹信任大长公主,加上之前大长公主跟欣然讲前任祖母楚氏的事情时的神情,让欣然直到,大长公主是可以信任的人。”
“楚氏?”大长公主将这个名字在嘴中咂摸了一圈,看向李欣然的神情更好奇了。
“是,大长公主跟欣然讲祖母楚氏的事迹时那个温柔的神色,让欣然相信,大长公主跟楚氏的关系一定很好。”
大长公主笑着点头:“我确实与楚氏关系尚可,”话音未落,话锋一转,“但那与你有什么关系。”大长公主声音里的温度突然降低,仿佛带着冰碴子。
李欣然给自己打了打气,抬起头,面带诚恳的说道:“大长公主跟楚汀兰祖母关系这么好,就没有意识到我爹爹有可能是楚汀兰祖母的儿子吗?”
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攥了攥拳,大长公主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什么意思?为了跟本宫攀亲,让你爹换个娘?”
这话说的可就戳心管子了,李欣然也不含糊,一个头磕在地上:“大长公主明鉴!若是祖母朱氏是爹爹的亲娘,哪怕她将欣然这条命拿走,欣然也不会有半点含糊,只是,按照时间推算和朱氏这些年来的行为,您没有一点怀疑,当年楚汀兰祖母的所谓难产,另有隐情吗?”
“莫要胡说!”大长公主斥了一句,却没有太过于严厉。
李欣然只觉得有门,若是大长公主不信,遣词不会这么温和。
她仰起头,看着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细想,若她朱氏是我爹爹的亲娘,谁家亲娘会恨不得大儿子只做小儿子的垫脚石?哪怕我娘在毒害我的时候,那种虚无缥缈的心疼也是有的。而且,若不是朱氏心虚,何必将楚汀兰祖母的牌位挪出祠堂?”
“什么!”大长公主惊的直接站起了身,“你说什么!”
这态度可比之前斥责李欣然胡说的时候,情绪大的多了,按理来说,作为大长公主这么个老而成精的人,不应当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或者说,不应该让李欣然看到她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但大长公主忍不了了,楚汀兰对于项凝玗来说,跟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她是唯一的存在。
甚至可以说,楚汀兰对于项凝玗来说,是她生命里唯一不同的感情的存在,它无关爱情,无关亲情,无关友情,它是一种超脱于现实的情感,是知音,是知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朱巧巧!”朱氏的名字被大长公主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恨意。
从祠堂里将牌位撤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楚汀兰成为了孤魂野鬼,成为了无根游魂,世代受不得香火,甚至是,在朱氏百年之后,她会成为李淳的原配,楚汀兰得所有痕迹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怒火稍稍降低之后,大长公主知道自己情绪完全暴露了,但她真的控制不住,好友早早离世本就是她心中的一个痛,如今又知道好友在死后还被人如此羞辱,哪怕是菩萨都忍不得了。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睛:“坐吧。”她挥了挥手道,“你刚解毒,身体还很虚弱,不必多礼,坐着说吧。”
李欣然确实身体还是很虚弱,便也没有客套的推辞。
缓缓坐在椅子上,就这点运动量,已经让她感觉自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对于这个事情,我也有怀疑”静默了好久,大长公主开口道,“汀兰是个温柔开朗的人,即便因为朱氏的出现会让她感到不开心,但应该不会崩溃成这个样子。而且……李淳不是那种会跟人暗结珠胎的人,更不是那种急色之人,汀兰去了没一年,他就新娶,怎么想都有古怪。”
她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我也曾去问过你祖父,但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句:‘我要娶。’我当时以为他真的糊了眼,昏了头,跟他狠狠大吵了一架,到他战死,也不曾再有过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