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不绝的下了一整晚,打落了一地的山茶花,天明时才堪堪止住。
李氏的配房余妈妈,在院子里骂庭扫花的丫鬟。
“姑娘还没起来,你们干活小点声,莫要吵醒了姑娘。”
一个胆大的丫鬟回嘴道:“姑娘日日睡到日头高照才起,我们一大早便要庭扫院子,再小心也会发出声音,姑娘醒了总不能赖我们吧。”
余妈妈顿时怒了,声音拔高了几分。
“姑娘平日待你们不薄,如今只是让你们干活的时候动作轻些,就不乐意了,看来你们也不必伺候姑娘了,府上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
牧江萤被她们的争吵声吵醒,她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推开窗探出头说。
“余妈妈,大早上的丫头们心气浮躁,你别见怪,况且我睡的沉,不会被外头的动静打扰。”
她起的晚,这些丫鬟不仅一大早就要起来庭扫浆洗,还要为了迁就她而不敢有任何动静,有怨言也是情有可原。
余妈妈立马换了张脸色,弯起眼朝牧江萤笑。
“姑娘醒了,夫人说清明要到了,姑娘该学着做一些糕点,夫人会亲手教姑娘,姑娘吃完早饭便即刻去霁雪堂。”
牧江萤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
清明前后,京郊外草长莺飞,春意盎然,百姓们纷纷聚集在郊外踏青游春。
除此之外,每年的踏青也是少男少女们必不可少的“相亲大会”。
在这天,少男少女们穿上盛装,来到郊外游玩,若遇到合眼的人,便送出手中的芍药花,借此表达爱慕之情。女儿们若想在姑娘堆里脱颖而出,赢得心上人好感,光靠打扮可不够,从家中带来的糕点好不好吃也至关重要。
用舅母的话来说,娶媳妇不是考学问,琴棋书画只是锦上添花,最看重的是这个人的德行,单拿做糕点来说。糕点这东西做起来十分繁琐,想要把一道点心做好,需得有耐心。
于是在踏青前,许多姑娘们会勤加练习做糕点,好在踏青那日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当然,有勤快的姑娘便也有懒惰的姑娘。
牧江萤就是后者。
像女工,焚香,点茶这些细致活,她都做不好,渐渐的更不愿动手了,以至于每年去踏青都拿厨房事先准备好的糕点充当自己做的。
吃完早饭,牧江萤就去霁雪堂了。不出所料的是,李氏依旧没有耐心,才教了天就烦了。
恰好这时牧老爷下值回来,和李氏谈及军政大事,说江左传来捷报,江左的叛乱已平,皇帝已准了太子回京的奏折。
牧江萤心里自是激动。
战场凶险,自宇文淮出征那日起,她便每天都在祈祷他能平安归来,辛好江左的叛乱已经平定,他能回京了。
牧江萤听完才走出霁雪堂。
回去的途中,青梅安慰道:“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小姐慢慢学,总能学会的。”
牧江萤耸了耸肩,无奈的叹息:“一个糕点难倒一片英雄好汉啊。”
忽然一滴雨点砸在她头上,她抬头,只见天空阴沉,风大起,树叶在唰唰的摇晃。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跑到回廊中,转身时暴雨已经倾盆而下。
牧江萤擦了擦额头被雨水淋到的发丝,“这天气说变就变,我们等雨停再走吧。”
青梅眼尖看到回廊那头的人,指着那头说:“小姐,真真姑娘和少爷在那。”
牧江萤顺着青梅的目光看去,见崔真真和怀川在那边,两人好像在说些什么。
“真真妹妹。”
牧江萤向崔真真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招手,青梅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崔真真闻言扭头,见牧江萤向她走来,便起身相迎。
“真真妹妹,你也在此处躲雨吗?”牧江萤停在崔真真面前。
崔真真摇头,眉宇间似有愁郁。
“闲来无事,在这坐会,没想到下雨了。”
说完她的目光落在墙边的芭蕉叶上。
雨幕中硕大的芭蕉叶摇曳生姿,寒风带着微凉,岁月在此间流逝,虽是初春,却有一番凄凉的意味。
牧怀川看着庭中的芭蕉树,长舒了一口气,叹道:“何故闲来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牧江萤心中微惊,看向牧怀川,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
崔真真和青梅也把目光投向牧怀川,牧怀川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脸上像是被烫到般迅速红了起来。
牧江萤轻笑了一声,为了不让怀川难堪,她背过身,假意看芭蕉叶。
“曾经有一位词人在被贬时偶遇春雨,做了一首词,以前不识词中意,而今所见所感却让我恍然大悟。”
青梅疑惑的说:“小姐,是什么词?”
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牧江萤身上,这让怀川松了口气。
牧江萤轻咳了一声,继续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一蓑烟雨任平生。”
崔真真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只觉回味无穷。
片刻后,她喃喃的问,眼睛里似有光芒在闪烁。
“真是好词,姑娘可否替我解释一蓑烟雨任平生是何意?”
牧江萤笑道:“就是说即使下雨了,也能披着蓑衣在雨里安然渡过一辈子。”
崔真真顿感豁然开朗。
这首词和她的处境是那么的贴切。即使家中父亲懦弱无能又如何,她坚信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能给母亲一个安然的生活。
“姑娘,能不能把这首词抄给我,我想每天念一遍,它告诉了我,不要怕困难,我们一定能克服困难的。”
牧江萤看了眼怀川,会心一笑,“好啊,不过后半阙词我忘了,让怀川给你写吧,怀川念书用功,他一定记得。”
牧怀川一愣,轻微点头,脸又红了起来。
雨停后,牧江萤没有在回廊停留,径直回到院里,继续学做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