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长顺宫时,宫女内侍们已经忙碌了起来,有的走廊上在洒扫浆洗,有的在院子里修剪草木,有的端着早饭往返于小厨房和正厅。
牧江萤走到屋里,见昭贵妃坐在桌边,面色沉重,似是神出。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生出隐隐的不安感。
“给姨母请安。”
牧江萤上前几步,朝昭贵妃福身。
“回来了。”昭贵妃回过神,面色稍缓。
“好香啊。”
牧江萤走到桌边,见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有腊肉蒸蛋,蜜汁麻球,燕窝炒鸡丝,口蘑炒鸡片,酱茄子,香油花卷,桂花藕粉,枣泥山药糕,杏仁露……比往常的份例丰盛了不少。
“陛下要过来用膳吗?”她问。
“嗯。”昭贵妃淡淡的说。
得到肯定的回答,牧江萤不禁为姨母感到开心,脸上也露出喜悦之色。
姨母失宠大半年,陛下终于肯来长顺宫。
昭贵妃却面色凝重,无半点喜色。
“江萤,你去里屋吃早饭吧,吃完早饭再好好睡一觉,期间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
“姨母,这是为何,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牧江萤语气有些着急。
陛下来长顺宫用膳为何要她回避,这让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听姨母的,姨母不会害你。”昭贵妃目光坚定,语气决绝,和平日那个随性的样子判若两人。
牧江萤心里有顾虑,犹豫的说:“姨母要先向我保证不会出事,我才能放心。”
昭贵妃“噗嗤”一声笑了,捏了捏牧江萤的脸。
“江萤长大了,越来越像个大人了。”
牧江萤对姨母的打岔很愤然,“我已经不小了,本来就是个大人,姨母您别打岔。”
“好,姨母向你保证,什么事也没有,去里屋吧。”
昭贵妃虽在笑,眼底却凝结了一层哀愁,这让牧江萤心里隐隐不安。
“可是……”
这时竹帘翻动,从外边走进来一个宫女,宫女撩起竹帘,侧身让内侍进来。
“娘娘,陛下来了。”那内侍躬身道。
昭贵妃拂袖叹了一口气:“冬露,请姑娘去里屋。”说罢她起身去迎接皇帝,牧江萤只好暂时退避到里屋。
里屋的门一关,屏风一挡,便隔绝大半了外界的声音,牧江萤只能听到正房传来的微小的说话声。
“姑娘,用饭吧。”冬露道。
心里忧心着事,牧江萤也没什么胃口了,在青梅和青桃的伺候下草草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正要走到门边偷听,却冬露拦下。
冬露挡在牧江萤面。
“姑娘,娘娘不让您听自然有娘娘的道理,姑娘就别为难奴婢了。”
“罢了。”牧江萤跺了跺脚,转身回到榻上。
被冬露看管着,牧江萤什么也做不了,便想拿出宇文淮送的那封信读,于是伸手去袖子里寻找,没摸到信笺,两于是把只袖子都翻了一遍,仍旧不见信笺。
难不成掉了。
牧江萤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发生的事,确信是掉在路上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记清脆的响声,似是摔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听皇帝的斥责声,宫女手忙脚乱的请罪并收拾东西。
正屋闹出的动静很大,牧江萤和青梅青桃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冬露则面色如常,脸上没有情绪的起伏,显然是早有心理准备。
牧江萤注意到冬露的神色,心里起了疑心。
“冬露,你知道姨母和陛下因何事争吵吗?”
冬露忙摇头:“姑娘,我什么不知道。”
冬露的反应让牧江萤更加确定她知道什么,况且冬露在牧国公府时就跟着姨母,是姨母的心腹,姨母有事一定会向冬露透露一二。
这时外头又传出动静。
“为何你就是不肯告诉朕?”
“陛下到底要臣妾怎么做才会满意。”
“这个问题竟这么难回答,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朕?”
……后面的谈话已经听不清内容了,牧江萤只知道两人发生了争吵,至于为何争吵,就不得而知了。
“小姐。”青桃胆子小,听得龙颜大怒,紧紧挨着牧江萤坐在榻边,声音都带颤。
“没事,别怕。”牧江萤嘴上安慰她,心里也是胆战心惊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不知陛下这一怒将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半晌后,听宫女齐声说:“恭送陛下。”一切就此平静了下来,依稀能听见呜呜的啜泣声。
是姨母在哭。
头一次听姨母哭,牧江萤担心不已,心急如焚的往外走,却被冬露抢先一步挡住门。
“姑娘,娘娘没发话,您还不能出去。”
“冬露,让她出来吧。”
坐在里屋的昭贵妃发话了,冬露这才肯开门,牧江萤立即跑去昭贵妃身边。
见到昭贵妃眼眶红彤彤的那一刻,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张了张嘴,原本想问的话悉数咽了下去。
“江萤,过来坐。”昭贵妃温和一笑,向牧江萤招手。
牧江萤走上前,坐在昭贵妃身边。
“本宫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要问,怎么不说话了,刚才吓到你了?”
昭贵妃伸手轻抚在牧江萤肩膀上,安慰她。
沉默了少顷,牧江萤开口:“姨母,我听想您说。”
经过一番争吵,姨母定然心里不好受,她怕自己不知轻重,万一说错了话惹姨母伤心,这种时候安静为好。
“好啊,那我就和你聊聊往事吧。”昭贵妃点头,神色始终淡淡的,未表露出异样的情绪。
“你知道我和他的初遇吗?”
“姨母忘了,您从未和我讲过这些事。”牧江萤理所当然的以为姨母口中的“他”指的是陛下。
“现在你便知道了。”昭贵妃爽朗一笑,让宫女拿来纸和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诗。
写完,牧江萤拿起宣纸,边看边念:“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昭贵妃侧耳倾听,面色越来越黯淡,停滞了许久,问道:“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年轻时我独爱这一句,你可知为何?”
牧江萤低眉来思索片刻,回道:“短短两句道尽相思之苦,越品越觉得生活中遇到的事都能用这两句诗概括,故而姨母偏爱这两句。”
“真聪明,那江萤读这首诗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