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夫的帕子不敢离开口鼻分毫,他的声音带着窒息的闷感从指缝里传出来。
“你们……你们快站的远一点!这病是会传染的!”
郑老太望着祁月躺在床上的小小身体,红斑遍布在白嫩如豆腐的皮肤上,像是雪地里绽放的一簇簇梅花。
“我的小七……怎么就这么命苦呢?”郑老太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林秀丽也在原地僵着,被震撼得动弹不得。
这么小的孩子,如果感染上了麻风,还有活路吗?
孙大夫急得直跺脚,“你们没听见我说的吗?快走远一点!会被感染的!”
说完他转过身去关窗户,还把帘子拉得紧紧的。
“这间房间不要让其他人再进来,否则很可能会扩散到你全家,甚至全村!”
孙大夫从前做学徒的时候,见识过麻风病的厉害。
“看样子小七的症状还不严重,还有希望。要是再拖些日子,她会浑身溃烂,头发掉光,甚至冷热交替而死的!”
“别说了!”郑老太忽而颤抖地喊道。
“求求你了孙大夫……你别说了……”
郑老太不顾孙大夫的阻拦,一步一步走近了祁月。
祁月眨巴着大眼睛,她的眸子仍是水灵灵的,病气还没有吞噬掉她的天真烂漫。
郑老太用温热的手掌抚摸着祁月的头发,把脸颊贴在祁月的脸上,满目疼惜。
“我的好宝宝,奶奶说什么都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祁月心里有些发酸。她不过是一个捡来的孩子,郑老太已经疼爱她到了这种不顾自己性命安危的地步。
为了防止祁月传染给其他人,除了近距离接触过她的郑老太和林秀丽,郑家老小都没有再进到这间屋里。
郑老头搬出去和郑老大睡了,郑小一他们每天都忧心忡忡地守在屋外,扒着窗户往里面看。
“二哥,小壮跟我说,他姑父就是麻风病死的。小七会不会死啊?”郑小四苦着脸。
郑小二的腿伤已经基本好了,正踮着脚透过窗户纸的缝隙往里看,闻言一下子捂住郑小四的嘴。
“瞎说什么呢?小七肯定会没事的!”
嘴上这样说着,郑小二心里却高兴不起来。要是小七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一家人都不知道该多伤心。
日头正盛,太阳冒着火光,炙烤着干裂的地面。
在郭支书的办公室门外,有个男人坐在大石头上。
他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臂都已经被太阳烤的通红,汗水蒸发成盐渍凝结在衣服上。
“老二,还没回去呢?”有个年轻的干事从里面出来。
郑老二点点头,“郭支书闲下来了吗?”
“这会儿倒是不忙。”
干事回头看了眼,压低声音劝道;“你都在这儿坐了一天了,郭支书也不松口,要不你再想想其他办法?”
郑老二目光坚毅,“我有重要的事,必须要出村,我不能离开。”
干事在郑老二的身边坐下来,谨慎地左右看看,声音压的很低。
“只是在这里坐着,相当于做无用功。我的意思是,或许你可以用些手段,让郭支书不得不见你呢?”
“不得不见我?”郑老二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当天晚上,郑老二如约见到了郭支书。
郑老二由郭支书的秘书领进门,刚一走进他的办公室,就被郭支书厉声何止住了。
“停!就站在那儿说话,别靠近了!”
再看郭支书,他脸上蒙着一条厚厚的毛巾,坐在书桌后面躲得远远的。
“你家那个小崽子感染了那种病,你还到处乱跑什么?!想害死大家吗!”郭支书露出的一双眼睛里满是埋怨。
起初郑家人把祁月感染麻风病的事情瞒了下来,孙大夫也担心会引起恐慌,所以在确保祁月不出门的情况下也帮忙隐瞒。
然而就在昨天,郑老二突然主动和人说起了这件事。
此事非同小可,祁月感染麻风的事很快传遍了村子。
常来找郑老太唠嗑的几个老妇人都不再上门,和郑小一他们一起玩耍的小孩子也都被父母拦在家里。
以孙大夫的医术还不足以完全有把握治愈麻风,郑老二这次铁了心一定要离开杏花村,带着祁月去治病。
于是他这一主动交代,加上村民们添油加醋的疯传,郭支书就是再不想见他也难。
“郭支书,小七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我必须带她出去看病。”
郭支书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里浮现浓浓的探究。
“这种常见的传染病,孙大夫解决不了吗?”
不等郑老二回答,郭支书拿出重复了无数遍的说辞。
“付书记的事还没有调查清楚,现在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嫌疑犯。”
“如果我放走了你,就没有理由拦住别人。这样一来,一旦错放了歹徒,我该怎么向上级交代?”
郑老二看着郭支书装模作样的嘴脸,心里一阵作呕,嘴上也忍不住带了刺。
“难道一直把我们像猪狗一样关着,郭支书就能找到凶手了?”
“啪!”
郭支书一掌拍在桌面上,“你是在质疑我做无用功?!”
郑老二低了低头,掩藏住眼中的不忿。
“郭支书,小七是个还没长齐牙的小孩子,顶不住这来势汹汹的麻风。”
“如果她出了事,就是咱们村的第二天人命了,你确定这样不会让大伙更恐惧吗?”
郑老二的话让郭支书陷入了沉思。
最近几天由于出入村庄的严格管控,很多村民怨声载道,已经对他的决定有了很多不满情绪。
现在杏花村出现了麻风患者,更是人心惶惶。
万一那个小崽子真的病死了,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暴乱。
半晌,郭支书老大不情愿地问道。
“你要去哪儿?去多久?”
见郭支书松口,郑老二心中一喜。
“去镇上的医院,有个十天半个月把病情稳定住,不论能不能医好,我都会带她回来。”
现在说服郭支书要紧,郑老二说的话半真半假。
“毕竟家底摆在那里,我们也没钱一直在镇上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