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亮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我想在你家里过夜，可以吗？”
说完，吴亮将背包里的相机拿了出来，跟老奶奶比划道：“我不是军人，只是一个记者，我要去基乌。”
当老奶奶看到吴亮只是独自一人的时候，才点了点头，让他把车开到院子后面的小树林里。
一边解释道：“停在路边不行，会被人打劫，还有可能被炸……”
总之跟他唠叨了个不停，直到吴亮停好车，进到院子里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只有老奶奶一个人。
老人难得有人上门，高兴地带着吴亮来到院子后面的菜地，说是要摘一些新鲜的青菜招待客人。
吴亮看着眼前稀稀落落的两块菜地，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刚刚冲进战场，就让他见识到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多么不易。
老人叹了一口气，看着吴亮说道：“镇里的男人都上了战场，眼下只有一些老人、孩子躲在家里。”
“超市里还有食物供应吗？”
吴亮生怕问起老人的伤心事，只好打听起关于吃的东西，在他看来不管战场上如何，这里的老人孩子还得活下去。
老人摇摇头：“有时候会有，隔上一些日子，不是每天都有，就跟这里的电一样，灯亮着亮着就灭了。”
看着老人不停地摘菜，吴亮果断地把老人拉了起来。
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够了，太多我们吃不完。”
其实他眼里的青菜已经不多，老人怕是吃不了几天就没了，而吴亮对此没有一点办法。
想着，最多自己离开的时候，给老人留下一些食物。
哪怕是最难吃的饼干，也得给老人一半，等他去到基乌之后再想办法。
老人挣扎着站起来，吴亮眼里的老人应该快七十岁了。
七十岁，在自己的老家应该是儿孙满堂了吧？
可是眼前的老人只有独自一人，分明是家里的孩子要么上了战场，要么战死在前线了。
晚饭吴亮用自己的牛肉干煮了一锅肉汤，老人用青菜做了一些沙拉，又煮了两颗土豆。
想了想，吴亮去车里拿了几听啤酒回来。
跟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有伏特加，只有啤酒。”
即便这样，老人也很高兴，两人守着一锅牛肉汤，就着两颗土豆，喝了起来。
当老人得知吴亮要继续往前后，叹了一口气，看着说道：“我的孩子，前面更加危险，愿上帝保佑你。”
吴亮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又打开了一听啤酒，往老人的杯里倒。
一边说道：“愿上帝保佑，早些结束这场战争。”
老人话还没说完，电灯突然就灭了，吴亮不得不拿出随身的电筒为老人照明。
谁知老人安静地点着了身后的蜡烛，看着吴亮说：“我的孩子，这里就是这样，突然间就会没有电了。”
吴亮这是头一回经历这事，一顿饭还没吃完，停电了。
最后，他去洗了碗，没有让老人动手，这也是他能为老人做的唯一的事情。
这一夜，吴亮早早就睡了，因为没有电，这里也没有网络。
他有一种做野人的感觉，而老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情况在他看来已经很糟糕，可是转眼想想前方战壕里，双方战士要在春天泥泞的战壕里战斗。
一边要消灭敌人，一边还要想办法活下来。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被世人叫做人间地狱吧？
而他，将要开着军车，从这个小镇前往人间地狱，并且想办法活着从那里回来。
这一夜，吴亮不知道做了几个噩梦，他一个都没有记住，因为太累了。
“轰隆隆……”
清晨他是被一道巨大的爆炸声从梦里惊醒，还没等他清醒过来，老人便唤醒了吴亮。
带着他一起钻进了后院的地窖，这是老人用来放冬季的青菜和食物的，现在成了防空洞。
老人看着显得有些慌张的吴亮叹了一口气：“我的孩子，这里就是这样，随时都会有炸弹飞过。”
吴亮一时默然无语。
生活在这样的小镇，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煎熬，时时刻刻都在跟死神打交道。
就算这样，老人依旧要在后院里种上青菜，没办法，她还要顽强地活着。
跟墙角上的那一朵小花一样，拼了命也要在春天里绽放，让自己完成生命的繁衍。
天空中呜呜的声音，是导弹飞过发出的恐怖声。
吴亮在地窖里跟老人相对无语，直到半小时后，外面没了爆炸声，吴亮才从地窖里走了出来。
想了想，吴亮回到车里，将几乎所有的食物统统都搬进了老人的地窖。
只留下一些牛肉干和纯净水，外加一箱可乐。
他不知道这些食物能帮老人熬过多久，他只希望这一场战争能在夏天到来之前结束。
老人看着吴亮搬上搬下，也不吭声。
只是捏着衣袖的一角，默默地抹去面上的泪水。
她的孩子已经战死，这事她没有告诉吴亮，她也想劝吴亮回头，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在老人看来，吴亮是一个记者，那么就应该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外面世界那些更多的人知道。
留下了食物，最后吴亮又给老人留下两千块钱，老人手里的钱已经跟废纸差不多，只有他这样的才是硬通货。
分别之时，老人给了吴亮一个拥抱。
温柔地说道：“前面虽然危险，但是你是一个好孩子，愿上帝保佑你。”
吴亮上了车，跟老人挥手道：“没事，别出门。”
汽车开出小树林，来到大路上，只见老人门前不远处被炸出一个大坑。
若是他昨天晚上把车停在这里，没准这会已经变成了一团废墟。
老人站在靠在院子的门前，跟吴亮挥手道别，吴亮挥了挥手，一脚油门绕过眼前的弹坑，往前方冲去。
手机联上军车的音响，吴亮将声音调到最大，播放他最喜欢的一首歌。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惊鸿一般短暂
像夏花一样绚烂
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
嘴里反复唱道：“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
“嗖！”的一声，军车还没有开出小镇，天空中一颗导弹，划过清晨的天空，往他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