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之时,春雨如酥。
平帝身体突然健朗了起来,久久未上的朝局,也热闹了起来。
原因也无非那么几个。
其一是国本未立,帝王的身体也这么飘忽不定,便有大臣提议立齐璟为太子。
可平帝向来心思难以捉摸,阴晴不定,在这件事情上居然打起了太子。
这确实愈发让肱骨之臣生疑,现下朝中也只有宣王可委以重任,皇幼子齐斐在上次上元灯火节之后,一病不起,眼下朝廷能用的皇子就只有齐斐了。
其二是,上次崔氏叛国之事,崔氏满门也流放漠北。众大臣以为平帝会再觅佳婿,却不想许是二公主太过于伤心,婚事便也暂且停了下来。
说到底,还是皇室子嗣单薄,无论是宗亲也好,皇子公主也罢,现如今还活命的怕只有齐璟还有宣王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齐氏一脉命数凋零,实际上这和平帝年轻之时有关。
众人只知道平帝的母亲出身卑微,先帝子嗣杰出者又众多。
若不是命数够硬,熬死了一大批竞争对手,娶的是世家望族之女慕容氏,又手段非凡有季氏仰仗。
也不会在先帝垂垂老矣之时,登上太子之位。
可事情却并非那么简单。
显德元年,是平帝登基的第一年。
年轻的帝王,却遭遇了政治与后宫的漩涡。
先是因为那一年闹饥荒,大量的平民卖地保命。
然后北郡世族季氏与地方庶族之间因为土地兼并问题而大打出手,我朝先帝以来已经不抑制土地兼并,故土地流转愈演愈烈。
季氏是谁?
朝中既有重臣,兴安又有一席之地,更是当今太后同族。
这件事情的最后自然是世族得了便宜,又得到了土地,又得到了庶族的银两。
可这件事情,如若真的是买卖所得倒也罢了,可事情的真相却是北郡世族恶意囤地,让耕者无其田,地方庶族不过是想买卖土地罢了。
谁知道后面平民、庶族,世族之间闹得北郡不得安生,朝廷出面,也不过是消了庶族的威风罢了。
此次土地兼并让年轻的帝王产生了一种皇位摇摇欲坠之感。
他举目望去,朝中重臣谁不是世家子弟,封侯拜将平民少矣。
他的帝王之位靠着汀州慕容氏,重臣季氏撑起来的,就算靠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又如何?
更重要的是,其后三年,后宫之中。
他的嫡长子之位早已经被慕容皇后所定夺。
他厌恶这祖制,更加厌恶这背后举拖着的权贵。
可他没有办法。
相传,平帝青年时期,尤其宠爱一名姓江的女子。
可事实上她并非出自兴安朱雀街江氏一族。
兴安江氏,从大靖开国之初到如今,从未退出过庙堂,可同样也少有参与过政治纷争,故在大靖颇有声望,不过和齐氏皇朝一样,到了如今,子嗣单薄。
这名姓江的女子,不过是江府夫人的婢女罢了。
可平帝喜欢,只要喜欢,她就是江家的远房表亲。
不过这至高无上的宠爱,到头来也换不得两人间的窃窃私语。
在江氏入宫的几年内,先是嫡长子,齐宇出世。
即使平帝再不喜欢慕容氏,也被迫封他作为了太子。
后宫依旧风平浪静。
可前朝却经历了一段血腥的暴风雨。
众臣以为平帝在科举和税法土地改革的路上会暂停脚步,但他却不顾重臣反对,一意孤行,甚至拿了季家开刀。
手起刀落间,权贵世族势力被削弱者多矣。
同年后来江妃也怀孕了,可福薄,一向身子硬朗的少女在生产那天晚上大出血,一尸两命。
从那之后的平帝,没有发火,甚至也没有彻查此事。
他开始怠政,又亲信太监,浑浑噩噩几十年间。
新贵云氏起来了,一直以来的清流的江家也会因为他的喜怒哀乐,而偏离了政权中心,池州道节度使更是被狠狠绞杀。
就连慕容氏,在皇后故去之后也接连不得势起来。
在他往后执政的几十年岁月之中。
他任由宫中内侍监李清弄权,不沉湎美色,却偏爱养生之道,沉迷炼丹,以至子嗣凋零。
现下自己病重,自然朝中开始了人心不稳。
不过他迟迟不立太子,难免引得众人猜测齐璟的储君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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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灵元侧殿内,
“江北行宫有天然温泉,想必适合父皇前去疗养。”
平帝坐在龙椅上拖着腮,瞧着这位如今已羽翼丰满的儿子,面不改色道:“朕不过身子爽朗一点,你就要赶朕走?”
齐璟连忙跪地请罪,“儿臣不敢。”
“不敢的事情,你已经做了那么多了还差这几件吗?”
“儿臣不知,还望父皇明示。”
“蓉儿说,等朕百年以后,要带着斐儿去封地。”
平帝打开了锦盒,故意没去瞧齐璟的神色,缓缓道:“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齐璟听了,双眸之中飞快地闪过几分欣喜,随即则表示自己并不知晓这件事情。
平帝关上了锦盒,凌厉的眼神扫向了跪在地上的齐璟。
“朕前段时间时而昏迷,故朝中之事,多由你来处理,到如今,你也是该好好放松放松了。”
齐璟抬起了头,直起了修长的身子,露出双眸之中一闪而过的决心,面对这天下的九五至尊的威严,也只是淡淡答道:“可父皇,若是儿臣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