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晚会结束,为避免上次情况再发生,裴行知最近都不会在校园待到很晚,回寝室拿了背包准备搭车回家。
这时何叔来电话说在校门,“行知,夫人等着你回去,今晚程家人来了。”
裴行知原本蹙紧的眉头更深几分,“好,我现在出去。”
刚出校门就看到程伊蹦跶着从车上下来,还留齐耳短发,个子不高人干瘦,身上套了件和气质不符的白色网纱公主裙。
程伊凭空别了别鬓角,扭捏作态的过来搭他胳膊,夹着嗓子说:“行知哥哥,你让人家等得好辛苦~”
裴行知冷脸扫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我这不是提前和你预演下,让你提前进入角色。”程伊笑得疏懒,转眼观摩起他们学校,“咦,你们学校还蛮多好看的小姐姐,你看那边过来的那个,哇哦我人要没了,妈妈我又恋爱了!”揪住裴行知的胳膊来回晃。
裴行知顺她的视线望去,来人正是赵雪竹。
赵雪竹老远就看到他们了,两人在校门口拉拉扯扯,不动声色绕过他们。
裴行知条件反射般从程伊那挣脱出来,表情极其不自在,刚才赵雪竹全程目睹,肯定误会两人是那种关系。
最郁闷的是就算她误会了,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解释。
车上,程伊凑过来问:“刚刚那女孩,你喜欢她?”
裴行知有点烦躁,心不在焉否认,“不喜欢。”
“行了,你当我看不出来?话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早恋。”程伊拍了下他肩膀,讪笑两声:“现在看,我也不算亏待你。”
“你在胡说什么?”裴行知扭头看向窗外。
程伊坐回自己那边,手肘撑窗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姿态:“哥们比你经验丰富,这方面倒可以跟我请教一二。”
裴行知斜了眼程伊,没再说话。
晚七点,车开进平南府专属通道,在其中一栋带花园庭院的别墅前停下。
何芳琼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他们下了车,立刻迎了过去:“伊伊,饿坏了吧,早说不用跟过去接行知的,阿姨今天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菠萝咕噜肉,就等着你们回来。”
“谢谢阿姨,我就好你做的这口,好长没时间没吃馋得我不行。”程伊热络地挽上何芳琼手臂,跟着往里走。
裴行知书包斜挎在肩,默不作声跟在后面,显得前头两人亲昵的更像一家人。
程伊父母和裴冠霖在院中品茶聊天,见他们回来跟着一道回屋。
晚餐已经备好,众人入座,何芳琼乐此不疲,隆重介绍了程家今天带来从国外空运的海鲜食材如何新鲜肥美,双方客套寒暄了一番正式动筷。
裴行知对海鲜不感冒,还是礼貌的每样菜尝一两口。
席间程父谈到假期两家去度假村玩,早在他们登门拜访时已经和裴家夫妇说过,现在重提其实是专门再说给裴行知听的。
程伊温吞地擦了擦嘴角,瘦削的肩膀微耸,她今天也才知道。
他们早已商量好只不过在通知自己,裴行知表示没有异议,何芳琼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和程伊严格意义上算青梅竹马,程伊很早就和他坦白性取向问题,很庆幸程伊完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二人心知肚明父母之命不可违,情感在绝对财富和权力面前不值一提,他们约好在家人面前维持和睦相处的假象。
裴程两家确认联姻还太早,至少会等到两人上了大学,裴冠霖手底的東呈地产近年水涨船高,想和他攀亲家的不在少数,这次程家诚意十足,又是送礼又是亲自登门邀请,还包下度假山庄供两家人游玩。
这边赵雪竹到家接了通越洋电话,来自她生物学上的父亲。
赵文谙刚落地美国,回酒店路上算好时差给赵雪竹打电话。
“小竹,到家没有?”十小时飞行时间赵文谙有些疲乏,身体后仰靠在车座,狭长的丹凤眼半阖着。
赵雪竹脸上带笑,软软回答道:“我刚到家,爸爸。”
赵文谙神色舒展了不少,继续问:“吃过饭了吗?”
“没呢,我正准备做。”赵雪竹点了外放,打开厨房灯,从冰箱冷冻层取出几个保鲜盒,是她上周末洗好切段分装好的配菜,成色看起来还很新鲜。
“自己瞎折腾什么,这些事交给保姆做,爸爸给你再安排人过去。”
赵文谙看了眼腕表显示的北京时间晚七点,再次和赵雪竹说起请保姆的事。
“不用啦,我平时住校待家时间不长,我已经学会做饭了,爸爸,你要有空就过来这边,我做给你吃。”
上高中后赵雪竹把之前的住家阿姨辞退了,赵文谙一直是反对的。
四十岁的赵文谙依旧丰神俊逸,岁月似乎没在他留下多少痕迹。
他身子稍微往前倾了倾,笑得甚是欣慰,“好,爸爸答应你,一有空就过去。”
赵雪竹轻哼了声,“这都多久了?您忙吧,我去做饭。”
赵文谙自知理亏,安抚道:“小竹别生气,爸爸在国外谈项目,顺利的话十月中就能回去,给你带礼物。”接着问她:“国庆假期打算去哪玩?零花钱够不够?”
赵雪竹试探性缓缓说出来:“我想回梅沙。”
赵文谙剑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可以,车站人太多让阿彬开车送你回去。”他迟疑片刻说:“记得去看看你妈妈。”
电话挂断后,赵雪竹帐户多了五万块,脸上笑容随通话结束而消散。
赵雪竹是赵文谙偷养在外的私生女,赵文谙对她十分上心,当然这是赵雪竹一步步争取来的。
起初赵文谙只是不忍自己播的种流落在穷乡僻壤,接来江洲将将养着,供她吃穿住行供她读书,并不打算花太多时间精力管,把她安排在万嘉锦城这样偏僻幽静的小区足以说明。
万嘉锦城这栋房子是小公司还不上货款抵给他的,他名下最不起眼的房产。
赵雪竹刚来江洲时八岁,赵文谙就近把她塞到小学二年级,根本不管她是不是能跟上进度,请保姆照顾她饮食起居,连零花钱也是由保姆代管,赵文谙本人几乎不会现身。
主人长时间不在,保姆压根不把赵雪竹当回事,给她吃青菜米饭,有时候是剩菜剩饭,趁她去上学期间大鱼大肉吃着,伙食费一样不落记下,不是进她口袋就是进她嘴里。
每天零花钱仅限于上下学的公交钱,赵雪竹曾因为没吃早饭上体育课饿晕过去,也曾因为低血糖体抗力弱生病,都被保姆瞒了下来,和主人汇报时只说一切都好。
小学课外活动很多需要家长陪同参加,赵文谙当然不会出现,保姆去过一两次满脸不耐,后来也不乐意再去。
班里小孩都传赵雪竹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加上她性格孤僻,衣服鞋子书包灰扑扑的,普通话都说不利索,遭到同学排挤。
在保姆和学校之间夹缝生存了两年,赵雪竹意识到赵文谙才是那个可以改变现状的人。
她考第一,学习普通话,学习微笑,学习怎么说好听的话。
准备就绪后,赵雪竹让保姆联系赵文谙,要是爸爸高兴了说不定会给她涨工资,保姆很高兴同意了。
赵雪竹长相随赵文谙,当她捧着满分的试卷来到赵文谙跟前,眉眼弯弯的,脆生生地叫他爸爸,赵文谙开始注意到这个女儿。
他来万嘉锦城次数越来越多,保姆不得已改善伙食,也从赵文谙那捞到不少。
等时机成熟,赵雪竹会不经意间让赵文谙知道她在学校的情况,让赵文谙看到她之前穿的那些破烂衣物,对他带来的零食玩具表现出极度渴望爱惜,每次他来会饿狼扑食般吃掉好多肉,像从未吃饱过一样,事后再去厕所扣吐,让赵文谙看出端倪。
那次期末考试出成绩,赵雪竹知道赵文谙当天会过来和她吃饭,凌晨两点起来把自己淹在放满冷水的浴缸里两小时,早上如愿发高烧,她虚弱地依偎在赵文谙怀里,苍白的小脸在梦中呓语:周姨,我不要喝姜水,我不要,周姨,不要……
醒来时赵雪竹躺在病床上,赵文谙守了她一天。
他问赵雪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赵雪竹眼泪紧接着流下,“周姨说爸爸工作挣钱很辛苦,没多余积蓄给我治病,我一生病周姨就会煮姜水给我喝,我应该体谅爸爸的,可是……可是姜水真的好苦,我不喜欢。”她抽抽泣泣说完这段话,赵文谙眼里的疼惜又多了几分。
出院回到家,哪还有那女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个笑容可掬身材圆润的中年妇女,她擅长烹饪,打扫收拾家务井井有条,待人友善宽和,是赵文谙精心挑选的。
赵雪竹终于摆脱上一任保姆荼毒,那女人后来被全城家政公司拒签,不久后她老公无端失业,孩子也被学校勒令退学。
赵雪竹知道羽翼未丰前只能依靠赵文谙,她一刻不敢松懈,努力提高成绩斩获各类奖项,培养提升自身气质的兴趣爱好。
在赵文谙眼里,她乖巧顺从,惹人怜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里分走他更多时间和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