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青走进贴满符纸的房间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光天化日车水马龙的现代社会,他竟相信封建的鬼神之说?
只不过已经收了人家的钱,咬牙也得做下去!
传说死去的人,若是生前做了太多亏心事,死后会下到地狱,受尽酷刑折磨,但如果有没做过坏事的活人,愿意用积攒的‘阴德’替换,则可免去刑罚转生投胎,俗称‘度阴寿’。
穿着一身灰色衣服的吴青,不自觉的扭扭脖子,闻着房间内一股熏人的潮霉气味,当中还混合着香烛燃烧后的气息,下意识的去摸摸口袋,想抽根烟抵挡一下,才记得这身衣服并不是自己的,兜里什么也没有。
他微微苦笑,记得第一次听说活人能给死人‘度阴寿’时,只当是个玩笑,满口答应下来,直到卡里收到钱后,才明白真有人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而带他来这里施法的人,也是极为谨慎,说是做法时不能有丝毫差池,不但身上不能携带任何物品,中途还换了一身衣服才放心。
“不是要做法事吗?怎么连个神像都没有?”
吴青觉得很奇怪,嘀咕了一句,在他的印象中,封建迷信那一套,总是离不了摆香堂,上供品,摇铃铛,念咒语,但是他被带进来后,连副神仙画像都没看见。
瞧着不太宽敞的房间内,墙壁和屋顶贴满了黄色符纸,除了身后那扇关闭的小门,窗户也没有,空空荡荡的屋里,只有正中摆着一张高脚小桌,桌上是一株盆景,两支白色蜡烛放置在小桌对角,微光摇曳,似乎轻轻一吹,就能熄灭。
“难道要对这棵树苗施法?”
他凑近了些,自己站在屋内二十多分钟,也不见有人进来,整个房间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于是向前几步,打量着那株盆景。
不大的黑色花盆中,栽着一棵三尺多高的小木苗,叶子细长,根部蜿蜒,吴青没有养过花草,并不认识眼前盆景的品种,但他自小在农村长大,也见过许多野花野草,觉得眼前的植物更像是一棵小树苗。
而且他数了一下,这棵小树九枝九根,寓意极好!
只是树叶呈现出暗淡的土灰色,像是正在枯萎,吴青长出一口气,面前的烛火被气息吹得晃来晃去,他心里有些着急,因为女儿还在医院里,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想起三岁的女儿,吴青心中的苦涩消散了许多,这几年为了生活,他白天工作,晚上代驾,周末还去送外卖,拼命挣钱,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头发稀疏,满脸风霜,整天被人当作大叔,一口一个‘老吴’!
不过每次累得快撑不住的时候,只要看见宝贝闺女的笑脸,满身的疲惫马上一扫而空,觉得再苦再难都值得!
但是,世间总有不如意!眼看着快凑够买房的首付了,女儿却得了一种罕见的重病,每周都要输血几次,夫妻二人一时之间,愁得睁不开眼,花光积蓄,又卖了车不说,关键是这种病目前没有根治手段,一个月几万块的治疗费用,让吴青不得不想尽办法筹钱。
亲戚朋友借了个遍,连同学他都挨个打电话,可惜当初上大学的时候,选了个冷门的古文字专业,同学们毕业后,工作多数和他一样,不太顺利,能帮的微乎其微。
常言说,祸不单行,本来为了女儿的病,已经心力交瘁,吴青又在上个月公司的例行体检中,竟查出自己得了晚期肝癌!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年太拼命,当时他就昏了过去,被同事和医生叫醒后,看着化验单欲哭无泪。
随后他不死心,又找了另外两家医院检查,结果一样,配合治疗的情况下,顶多能活两三个月!
吴青不怕死,而是怕自己死了,那个和他结婚后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度日,却始终没有一句怨言的妻子怎么办?更不要说一直在医院治疗的女儿。
于是,他想起了一个人,常给自己推销保险的邢宝洪,外号叫‘老黑’。
据说每个做销售的,都会认识几位特别的‘熟人’,尤其是卖了十几年保险的邢宝洪,别看一脸黑斑痘,样子很憨厚,却是满脑子歪门邪道,拿起手机一通电话,再麻烦的事情,都能给你想出来解决的办法,只要舍得掏钱!
老黑知道吴青的遭遇后,几次‘热心’出主意,骗保的事吴青自然不肯干,坏良心的事更不能做,最后没办法,竟找了个‘度阴寿’的法子,而且生怕反悔,第二天便转过来十万块钱,这可把吴青吓到了!
十万块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在把钱转给医院陪女儿看病的妻子后,吴青便按照要求,将所有的随身物品留在家里,戴着口罩出了门。
见到约好的老黑,二人坐上计程车,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偏僻的城中村,又走过几条窄巷,才进入一幢破楼,然后便让吴青站在一个房间里等,他则退出去与大师商量‘施法’的事。
咚咚咚!
正当吴青盯着屋内那株盆景观察时,身后响起了敲门声,接着便有人说话。
“老吴,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黑哥!”
“那行,大师马上过来。”
“就在这……”
吴青转身,刚想多问几句,就听到门外面离开的脚步声,他诧异的望着屋内,这里除了满墙的黄纸符,只有一株小桌上的盆景,不会真的要对着这棵小树苗度阴寿吧?
看着屋内的白色蜡烛即将燃尽,他忽然感觉腹内一阵疼痛!
“该死的,怎么这个时候疼了起来!”
为了不给本已苦难的家庭增加负担,吴青得了晚期肝癌的事,一直瞒着妻子,甚至连农村老家的父母都不敢说,生怕二老受不了这种打击,他只想在生命的最后,多留点钱给闺女治病,虽然也知道是怀水车薪。
疼痛难忍之下,吴青急忙退到墙边,用额头顶着墙壁,下意识伸手去摸口袋,才想到来的时候中途换了衣服,止疼药没有带在身上。
于是他猛吸几口凉气,来减缓身上的痛楚,蜷缩在墙角不停抽搐。
“看来我的时间真是不多了!”
其实这十几天,对吴青来说,止疼药已经不太起作用了,所以当老黑故弄玄虚的带着他,兜兜转转来到此地,察觉明显当中有问题时,他一句话也没多问,只为能多挣点钱,别说度什么阴寿,就是卸胳膊卸腿,他也会咬牙应下来。
几分钟后,吴青喘息着站起身,腹内的疼痛轻了很多,此刻他真的希望世上有鬼神,这样自己死后,也许能一直陪着家人。
正当他扶着墙壁喘气时,忽然发现,墙上贴的黄纸符,在蜡烛的微光反射下,竟泛出点点金星,符文中除了那个龙飞凤舞的符头外,下面写满了小字,远比寻常道符更繁杂,而那些小字竟与甲骨文极其相似,甚至个别字就是甲骨文。
吴青大学时学的是古文字,甲骨文是必修课程,他自然认得,但被用来书写符箓,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所以很惊讶!
……
与吴青所在房间,隔着两个屋子的另外一处房内,站着一位满脸黑斑痘,梳着大背头的四十多岁中年男子,面对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瘦老头,低声抱怨。
“桑大师,我这次带来的人可是年轻得很呐,您老是不是往上再添点?我花了血本才哄过来的!”
瘦老头没有抬眼,坐在桌子后面的圈椅中,盯着面前桌上一本土黄色的古书,手指划来划去,似是认不准那书上写的古怪文字。
“老黑,你在这磨蹭半个小时了,规矩大家都知道,你也不是头一次来,何必斤斤计较?上次那个人中途差点跑了,我都没怪你,这次别讲价了。”
带着吴青来的老黑,尴尬一笑道:“上次的事确实怪我疏忽了,以为那小子拿了钱定会卖命给咱,谁料竟是个胆小鬼!幸好我下手快,直接把他……”
不待老黑说完,老者抬头瞪了一眼,老黑马上闭嘴,眼珠左右转动,瞄看一番,似是怕被什么人偷听。
“这样吧,我再给你加两万,添够四十万,一条命顶多也就这个价!不过你得把屁股擦干净,千万不能让人查到我这里,否则,你该知道东家的脾气。”
老黑听到‘东家’二字,神色骤然一变,恐惧的表情布满脸上!
随后似是想到,这次能赚那么多,当即又舒展开来,笑嘻嘻的答道:“您老放一百个心!这小子来的时候,我让他把手机钱包全放在了家里,就是怕他临时变卦,报警求救出幺蛾子,中途又给他换了一套我准备的衣服,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说完话,老黑乐呵呵的转身开门,直奔吴青那个房间,似是生怕慢了,煮熟的鸭子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