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你还记得刚出生时，我便将你抱在怀中吗？”刘陵问道。
王琬望着湛蓝的天空，伸手描绘起云雾的模样，那层层堆砌犹如宫纱的浮云，一阵风吹过，便慢悠悠地不见了踪影。
她许久没有享受过这般悠闲，听刘陵问起往事，忍不住往他怀中又缩了缩，懒洋洋地回道：“我如何能记得襁褓中的事，皇祖母只说你急匆匆跑进母亲的产房，非要第一个抱我。”
她闭上着眼睛，感受着他粗糙多茧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抚过。
景行哥哥，你这一年受苦了。
她心中阵阵酸楚，曾经的刘陵，只有握笔处有细细的薄茧，如何像现在这般，除了持剑磨出的茧，手背上还有好几处触目惊心的刀疤。
“你不知道当时的你有多可爱，睫毛又长又密，小嘴粉嘟嘟的。”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思绪，四处飘荡。
“你那时也才三岁，竟还记得这么许多？”王琬看向他，脸上堆着不信的微笑。
“我记得所有关于你的…”他低下头，在那娇艳的唇上印上一片火热。
两人间的气息变得滚烫，王琬慢慢陷入一种迷幻，恍惚中，她似乎又回到了椒房殿。
“你这丫头，刚生下来才这么点大。”皇太后在空中比画了一下，那时她还是皇后，总喜欢叫上后宫嫔妃一起喝茶，聊家常，王琬作为她的掌上明珠，自然时常被说起。
“外祖母，你这也太夸张了……难不成我还没一只耗子这么大？”王琬正与东宫几个皇孙打闹，听皇太后这么说，忍不住开口反驳。
“就这么大！”皇太后对自己的记性很自信，不容置疑。
“还爱闹，夜里最是难哄！”她继续说道，脸上满是宠溺，连带着嗔怪都像是在逗乐。
众嫔妃捧场似的笑作一团。
王琬听了，忍不住瞅向刘陵，他正毕恭毕敬坐在席榻上，完全无视自己的目光。
“景行哥哥，我是不是很闹？”她爬到刘陵身旁，半跪着抱住他的手臂，仰头问道。
“你说呢？”刘陵侧过脸，反问她，眼中满是笑意。
那时候，年仅三岁的刘景行，舍不下襁褓中的王琬，每夜都睡在她寝殿屏风外，一听见哭声，便立即起身哄拍。
“你今夜来陪我，唱歌谣给我听。”渐渐长大的王琬，时不时还会想念刘陵的陪伴。
“你大了……”刘陵伸出手指在她额头点了点。
“老气横秋！”她不满地将对方手打落，明明景行哥哥才八岁，怎么说话却总像个大人。
“就你坐不住。”刘陵拽住正欲离去的她，将她抱在怀中。
王琬正要恼怒，突然见他从袖笼中取出一支桃花，递给她。
哇，她毫不掩饰心中的喜爱，将桃花放在鼻前嗅了又嗅。
“喜欢么？”刘陵见她笑得灿烂，明知故问。
“嗯！”她用力点点头，景行哥哥总是能知道她想要什么。
春去秋来，孩童渐渐变得懂事。
“景行哥哥，他们说窈窈是没人要的孩子！”
刘陵正在自己的寝殿书房看书，突然房门大开，王琬边哭边奔跑进来。
“胡说什么！”他扔下竹简，向她伸开双臂，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发泄。
“窈窈是大梁最金贵的女子，你咳嗽一声，整个皇城的人都要担心许久……“
“那母亲为何从不抱我？”她流着泪大声问道。
刘陵明亮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
他不知如何回答女孩的问题，难道说长公主不愿她弄乱自己的衣裙吗？
“窈窈乖，景行哥哥抱你。”他蹲下身，双臂用力，将她直直抱了起来。
王琬惊呼着，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膀，生怕一不小心被他摔下来。
那时的刘陵不过十岁光景，力量远远不够，加上王琬不停地摇晃，两人最终摔在了一起。
哀嚎过后，两人笑作一团。
“景行哥哥真笨，都抱不起窈窈。”王琬一边笑，一边抹着眼泪，暂时忘记了伤心事。
“薛将军来宫中教授武艺，到时候我日日练，夜夜练，练得强壮了，再来抱你！”刘陵爽朗的声音让她重新展露笑颜。
孩童的心思真是单纯，以为自己的景行哥哥只属于自己。
既然是自己的景行哥哥，她便要好好守护，不允许别人欺负和伤害。
学堂上，太傅赞赏了刘陵的文章。
“景行哥哥真厉害！”王琬双臂环在他的腰上，撒娇似的不肯撒手。
刘陵喜欢她的娇憨，更喜欢她的亲近，只是年岁大了些，他开始注意男女之礼，见她这般，只能低头轻声提醒：“窈窈，松手，太傅还在。”
“不松不松！除非你带我折柳枝去！”王琬可不怕秦太傅。
刘陵正要再劝，突然身体被猛然撞击，他猝不及防向一旁倒去，惊慌中赶紧护住身侧的王琬。
倒地瞬间，他一手向地面撑去，随后骨头被硬物正面冲撞带来的疼痛感让他闷哼出声。
“景行哥哥！”王琬急忙起身查看他的手腕。
“无妨。”见她安然无恙，刘陵心中松了口气，手上的痛楚显得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都肿了！”王琬流着泪，心疼地在伤处呵气，想让他少些痛苦。
刘陵动了动手指，立即有种被匕首刺穿的痛感。
这半个月怕是不能持笔了。他叹了口气。
“怎么如此不小心？”方才撞过来的几人，站在一旁笑着看了许久，见刘陵叹气，才出声发问。
“你们故意的！”王琬起身指着那些人大声说道。
这几人都是东宫侍读，他们身后站着的正是皇太孙刘基。
见王琬说话，刘基推开众人走了过来：“好狗不挡道，你们站在此处，挡了本太孙的道！”
他看了眼刘陵的手腕：“他自己站不稳，管别人什么事？”
“你欺负人！”王琬举起拳头向他打去，却被他用力抓住手臂。
“窈窈！”刘陵急忙上前想护住王琬，却被那几个侍读牢牢拽住。
“你也配打本太孙？没人要的臭丫头！”刘基仗着自己的身份，一向横行霸道，就连几个年幼的皇子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王琬这样一个被父母丢在宫中寄养的孩子。
“我去告诉外祖父！”她气得眼泪横流，无论帝后如何宠爱她，她依旧无法介怀母亲的冷漠。
“他不光是你的外祖父，也是本太孙的皇祖父，孰亲孰远，你自己掂量掂量。”刘基用力摔下她的手臂，转头看向刘陵：“还有你，楚王将你丢在这里做质子，你就应该安分守己，凡事别出风头。”
刘陵冷冷地看着他，书院里，其他宗室子弟、世家千金都不敢上前相帮，只畏畏缩缩地站在远处，连一句指责刘基的话，都没人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