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些寒气,王婉夜里睡得十分不安稳,身上也时不时会有些虚汗冒出。
洛水伴在她身侧,见她隔一会儿便翻几次身,一摸额角,湿漉漉的,于是赶紧倒了些热水为她擦拭。
莫不是锦被太厚了?洛水刚想要帮她掖下些被褥,突然见她整个人蜷缩起来,紧紧拽住被角,身体也止不住颤抖。
“郡主,醒醒,郡主?”洛水知道她这时梦魇了,急忙想将她唤醒,王婉双眼猛然睁开,两行清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没事的,郡主,是不是入梦了?”她将王婉慢慢扶起,倚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搭在背上安抚,一手拿着绢帕将那泪水抹去。
“洛水,我又梦见景行哥哥走了。”王婉啜泣声越来越响,到最后竟失控一般泣不成声。
“郡王能去哪里呢?他若有地方可去,何苦窝在这里。”洛水轻声安慰道。
“他和别的女子走了,他说和我在一起太累。”呜咽声此起彼伏,洛水竟不知如何相劝。
“当时虽不知是母亲相逼,但我听闻他向皇帝舅舅请旨前往蜀郡时,我心中还是欢喜的。”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能有一番作为?”王婉瞪着眼睛问道。
洛水叹着气,点了点头。
“这番设计将慕容恪擒获,也是我自作主张,若是早些告知官府,何来这么多事?不过是我有心让景行哥哥占个大功,将来他恢复身份之时,皇帝舅舅可以网开一面,不再降罪于他……”
“郡王一向不喜出风头……”
“他往日那般完全是因为幼时那桩意外。”洛水不知王婉所指何事,那时自己的父亲还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她和所有千金小姐一样,被养在将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只跟着姊妹们学习女红琴乐。
说着说着,王婉似是哭累了,浓密的睫毛仿佛一片轻羽,慢慢飘落下来,遮住了满眼星河。
洛水尽量放缓手中的动作,将她放平后,又重新盖上了锦被,见她终于呼吸平稳,沉沉睡去,才放了心。
次日的王婉,因为睡眠不足,显得格外暴躁。
尤其是当她在去府衙大牢的路上,看到郭姒与刘陵相伴而行,那股因为没有休息好而产生的无名火顿时烧了起来。
怎么回事?
她双手紧紧揪住两侧的衣衫,唇瓣被细齿咬出浅浅的印记。
他一早来驿馆告诉自己今日公务在身,无法陪伴自己,原来是来陪郭姒?
王琬一气之下将手中刚买的糖葫芦丢给了洛水。
洛水也瞧见了眼前不远处的两个背影,赶紧举着糖葫芦指向刘陵说道:“你瞧你瞧,萧公子左顾右盼的,明显是在等人,那郭姒分明故意贴上去的,公子根本不愿理她。”
“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王琬四下看了看,附近正巧有间茶铺,门前摆着些矮桌,供那些穷苦人喝茶歇脚。
她走过去,正欲坐下,却发现自己的裙裾十分碍事,换了好几番姿势,才勉强坐下。洛水衣裙简单,里面着了裤装,坐在矮凳上反倒没有不适。
“两文钱。”小二摔下两个陶碗,倒上茶水,动作快速而粗暴,看着桌上溅出的水渍,王琬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是用大麦煮的茶,公子不妨尝尝。”洛水掏出两文钱放进小二手中,随后用绢帕将王琬面前的水渍擦净。
“一路上什么没尝过?”王琬端起碗,细品了一下,只觉得麦香浓郁,原比寻常茶汤更醇香。
“这比上次喝的青叶茶更好些。”洛水对她的评价表示认同。
喝了去火的热茶,王琬的心情也由阴转晴。
再看向刘陵,见他不知为何突然掉头走开,那郭姒留在原地痴痴相望。
王琬不想让刘陵发现自己,见他走来便赶紧按住洛水的头,让她与自己一同藏起面容。
刘陵从茶铺经过,脸上带着一贯的冷峻,若不是心事重重,他如何会没留意到那对鬼鬼祟祟的主仆。
王琬正在考虑要不要跟上去,洛水却告诉她,郭姒和丫鬟提了个大食盒去了大牢。
“谁家没个不靠谱的亲戚,多半家中有人犯事了吧。”王琬不以为然,但这却提醒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可不是缠着景行哥哥玩闹,她有正事要办。
“再喝会儿茶,反正不急,那慕容恪一时半会还能飞了?”她唤来小二又上了一碗茶。
“郡主,这茶还需少饮些…”洛水劝道:“麦茶消食解腻…”
“那不是正好?昨日驿馆膳食着实油腻。”她不由分说仰头喝下手中茶水。
人常说,不听劝,自作孽。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腹中便发出怪异的声音,就像从空谷山涧中传出的瀑布声,持续而剧烈。
洛水见她脸色发白,额头上渗出不少汗珠,便知麦茶起了效用,赶紧扶起她四下问人,折腾许久才寻得茅厕,解决了燃眉之急。
“郡主好些了吗?”洛水候在外面,好一会儿她才摇摇晃晃走了出来,整个人已然虚脱。
“要不回驿馆歇息吧?”
王琬摇摇头:“无妨,时辰不早了,先去找那慕容恪。”
进了大牢,狱卒听闻是来寻慕容恪问话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又是他?”
“又?今日有人来见过他了?太守还是薛渊?是不是囤骑营的人?”王琬听着此话不对,噼里啪啦一顿追问。
“没,没…”狱卒显然隐瞒了什么。
王琬心中莫名慌乱起来,提起衣袍快速跟在狱卒身后,直到看见慕容恪安然无恙半躺在稻草堆上,牢门上粗壮的锁链完好无损,她才收起惊慌的模样,拍了拍衣袍,淡定地让狱卒打开牢房。
“公子!”洛水出言阻止:“此人危险,我们还是站在牢房外…”
“打开!”她的声音引起了慕容恪的注意,他的嘴角露出凶狠的微笑。
“他若敢对我怎样,只怕他母妃要给我陪葬了!”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慕容恪,他果然扭过头去,原本紧绷的肩膀也陡然松了松。
洛水也向他看去,突然咦了一声。
“那食盒…”她凑到王琬身旁,悄悄指了指角落:“郭…”
王琬看去,那是个寻常不过的漆制食盒,一共三层,上面两层的盖子敞开着,被放在慕容恪脚下,是红卤猪蹄,白油鸡,和一些时兴蔬果,最下层高些,隐约露出酒壶的上端。
“哟,看不出你还有人送吃的?”王琬弯腰进了牢房,慕容恪并不想理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