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城的夜分外安静,街道上偶有脚步声,不过是兵卒在来回巡视,若有人此时还敢在外闲逛,当即便会被斥责警告,违令不服者,可拘捕入狱,持械反抗者,可当场击毙。
慕容恪带着两个属下,来到王琬下榻的客栈门前,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一边焦急地等着王婉出来。
“你真够磨蹭的。”慕容恪见王琬晃晃悠悠走出客栈,忍不住埋怨:“此地宵禁极严,我等一路躲躲闪闪,险些被士兵发现。”
她满眼懵懂,点点头抱歉道:“在下初到此地,确实不知,否则定然不会让王子夜里前来。”
慕容恪叹了口气:“闲话少说,明日之事办得如何?”
王琬探头看了看,见并无旁人,却仍旧不甚放心,将三人领至客栈后一处暗门旁,虽正对后街拐角,毫无遮挡,却正是如此才能防备隔墙有耳。
她做了个凑近的手势,待对方三人俯身过来后,说道:“我已约了薛渊明日午时在醉仙楼相会,待他饮下迷药,昏睡过去,你们便可下手……”
三人面露喜色,慕容恪更是两目放光,忍不住以拳击掌,说道:“甚好,白日里那些官兵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在街市各处设了岗哨,我的人因怕兵甲之事败露,只能弃了马车离去,好不容易收的兵甲战马,竟都折在了这里!”
王琬惋惜道:“哎,怎会如此?莫非太守已发觉王子所谋之事?”
“本王子早已做了万全打算,所留线索只会让人以为这是匈奴人干的。”慕容恪得意洋洋地说道,想起那些损失,突然神情黯淡下去,心头阵阵刺痛。
王琬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少,未暴露行迹便好,明日绑了薛渊,再多要些兵刃玄甲便是。”
“对!”慕容恪被她说中心事,正要夸赞其几句,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呵斥。
“站住!你是何人?为何还在街上?”
众人猛然回头,只见街道拐角处冲出一队士兵,手持盾牌长矛,追着一名少年,径直向他们跑来。
“不好!快走!”王琬惊呼,慕容恪和属下拔腿便跑,夜色之下,锦衣华服,甚是醒目。
士兵们见状,立即分出十几人,迅速向他们奔逃方向追去,剩下六人围住少年,正要抓捕,被王琬急忙喊住。
“大人,手下留情!”她大步上前,将瑟瑟发抖的少年一把拉住,藏在身后。
“这是在下的随从,方才在下突发痢疾,上吐下泻,怕熬不过天亮,才催促他去药店买药。”她边说边用手捂住嘴,用力吞咽了几下,似乎口中之物即将喷涌而出。
洛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躲在王琬身后,雪白的小脸上笼了一层绯红,见王婉难受,急忙取出怀中药包宽慰她,随后又举到众士兵面前晃了晃。
“那他跑什么跑啊?”领头的将士问道。
“他一向胆子小,看见大人们个个手持长矛,定是吓得神志不清。”洛水急忙点头,清瘦柔弱的样子,真让人担心一阵风过,便把他吹跑了。
“刚才那三人是谁?”领头的又问。
“不知道,看着就不像好人,我在此处等随从回来,谁知他们三人上前问我屯骑营在何处,这我如何知道?”
领头的一听王琬这番说辞,当即命手下快去通报,让千夫长加派人手,定不能让这三个可疑之人逃之夭夭。
“那在下的随从……”她见对方正经八百的样子,似乎还想追究什么,赶紧取出一个锦袋塞到他手中。
“惊扰了大人,在下实在过意不去,小小意思,让兄弟们吃酒。”
领头的掂了掂锦袋,笑容浮上嘴角,向王琬一拱手,指挥着其他人收队离去。
“郡主,你学得真快啊!”洛水赞叹道。
她嘻嘻一笑,自顾自进了客栈,口中还不忘叮嘱洛水:“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要跑一趟屯骑营。”
话说慕容恪三人,穿堂过巷,专门寻了阴暗偏僻处躲避众士兵追查,却不想千夫长得了消息,加派了许多人手上街,一时间穷途末路,狼狈不堪。最后慕容恪咬咬牙,丢下两个部下,钻了一处狗洞,才勉强脱身。
透过雕花石砖缝隙,他看见自己的亲信被身穿玄甲的士兵捆得结结实实,还不敢多话,生怕招来拳脚伺候,一时间气得牙龈发痒,恨不能当即冲出去厮杀一番。
恼羞成怒之际,他脑中电光火石迸发,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对那个叫刘琬的少年产生了怀疑。
“那明日之事……”见慕容恪心生怀疑,一个前来接应的属下开口问道。
“依计行事!”慕容恪从紧咬的牙关缝里挤出四个字,若是刘琬玩弄自己,便将他拔去舌头,绑了带回鲜卑,但凡王上追究,就推了他出去交差。
今夜月明星稀,王琬想到明日便能与许久未见的刘陵相会,心中便如潮水翻腾,难以平复,起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市,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再仔细分辨,似乎有人在痛苦哀嚎。
渔阳城府衙大牢,火盆烧得满室通亮,狱卒走到角落里,从一堆煤块中拾了两块大小适中的,丢进火盆,火苗窜起,一把黝黑火钳放在盆中,钳夹处早已通体发红。
鞭挞声夹杂着痛呼声,期间还有断断续续的的咒骂声。
“鞑子嘴挺硬。”一人抹着汗,从刑架旁走过来,只见他裸着上身,体型膘肥却十分轻盈,放下手中长鞭,端过桌上的酒水,大口大口吞咽下肚,辛辣畅快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响嗝。
另一人有些瘦小,走起路佝偻着背,双目精光四射,一望便知肚中有些主意,听同伴如此说,便起身搓搓手,拿过长鞭,见上面血迹斑斑,忍不住笑道:“鞑子皮厚,多少要花些力气,你且歇歇,我去看看。”
他经过火盆时,看了一眼,说道:“皮肉之苦怕是撬不开他们的嘴,那便来些巧的,我看那火钳子已经烧透,对着不吃力的位置按下去,管叫他哭爹叫娘,何愁不招?”
胖狱卒怕热,身上汗水粘腻难受,不愿接近火盆,忙摆手说道:“这还是你去吧,待火钳凉了,换我过去,将那十根手指头上的指甲钳几个下来,我倒不信他还能扛得住。”
两人相视而笑,想着若能审出些有用的,这赏银必然是少不了的,于是都卯足了劲,即便今夜不眠不休,也定要让那两个鞑子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