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风被盯得浑身一个哆嗦,忙收起笑脸,正色道:“主子!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将沈姑娘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了!”
沈朝颜闻言噗嗤一笑:“你怎的现在又唤他主子了?是谁在边关见天儿说我是他新主子的?”
“这不是习惯了嘛!见到王爷心情激动,一时没改过来……都是属下的主子!”
莫风嘿嘿挠头,余光瞥见萧衍修还在拿打量的眼神瞅他,又赶紧清清嗓子,端跪立在车與前的木板上。
萧衍修睨着他的眼神是一贯的嫌弃,转而问沈朝颜。
“此人你用得可还顺手?”
“顺手呀!”
沈朝颜看着可怜巴巴的莫风,憋着笑替他说好话,“虽然我没让他保护什么,但他这一路上都寸步不离,还教了我表妹许多防身功夫,挺好的。”
莫风闭着嘴连连点头:看吧看吧!我可是极优秀的护卫!
萧衍修却眉头皱得更甚,看了沈朝颜一眼。
“你当真愿意让他跟着你?”
沈朝颜被问得怔愣,想了想如实道:“我身边没有会功夫的人,若有他在,许多事都能帮到我。不过,若王爷不同意,我也不强人所难……”
这点她确实理解,以摄政王府的规矩,暗卫都是从小开始精心调教出来的,除非身死,否则一辈子都只能做萧衍修的暗卫。
也就是莫风阴差阳错,才给了她这个机会提要求,萧衍修即便不答应,也合情合理。
然而萧衍修立即道:“你若需要人,我可以给你一队暗卫。”
沈朝颜呆滞,狐疑看着萧衍修,渐渐琢磨出一丝奇怪来。
“王爷……您不是不想给我人,是不想给莫风,对吗?”
莫风茫然眨眼,也望向萧衍修。
他怎么不知道主子这么舍不得他呐?
萧衍修表情变得古怪,冷眼扫向莫风:“你先出去。”
“是!”莫风下意识行礼告退,走了几步,又摸着后脑勺转头看那马车。
“你又被主子赶出来了?”松凌嬉笑。
莫风不理他的打趣,转头迷茫地看松凌。
“兄弟,主子喜欢我吗?”
“……”松凌无语,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马车里的沈朝颜,也是一头雾水,尤其看着萧衍修把人打发走,又拧着眉沉默,明显欲言又止。
难道……摄政王与他的心腹爱将有不能说的秘密?
思及此,沈朝颜嘴角咧起,萧衍修见她笑得诡异,忙制止住她的胡思乱想。
“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可什么都没想。”沈朝颜一脸无辜。
萧衍修又默了几息,才艰难开口:“抛开莫风是王府暗卫的身份,你没有觉着他……不甚聪明?”
见他如此认真,沈朝颜不明所以,但还是回想一番莫风相处的种种,最后肯定地摇头。
萧衍修似乎松了口气,身上那种为难的观感瞬间消失。
“既然他能得你的赏识,是他的福气,身契让松凌赶明儿给你送去,日后便让他跟着你,凡事不必再回府复命了。”
沈朝颜眨巴一下星眸,这么容易就同意了,那他在思虑什么?
“等等……王爷,您是觉着莫风蠢笨,难堪大任?”
萧衍修果然流露出一种一言难尽的情绪,沉默片刻。
“莫风是我少年离京时,偶然救下的孤儿,后来见他有习武天赋,便送去了暗卫营。”
“他性子纯良,轻功卓绝,对王府也忠心,只是……脑子不甚灵光,时常会有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想法。”
沈朝颜这才恍然,敢情这位爷是觉得自己的属下拿不出手啊!
怪不得要避开莫风呢,若让那家伙听见,前主子是这么评价他的,他岂不是要找棵树撞死?
沈朝颜嘻嘻一笑:“王爷您放心,我那儿没什么规矩,下人们都像我的兄弟姐妹,我会照顾好他的!”
萧衍修眸中闪过一丝不赞同:“是让他去保护你。”
“都一样,都一样……”
沈朝颜摆手含糊道,横竖到时人跟着她了,萧衍修手也伸不到那么长,随他现在怎么说。
该说的都说完了,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再留人,萧衍修眸色微动,声音有些闷闷的。
“耽搁这么久,送你回沈府吧。”
“好咧!”沈朝颜愉快应下。
松凌莫风两人在前驱马,车辕缓缓而动,沈朝颜看着小案上剩下的许多糕点,心思又起。
“王爷,我能把这些都带回去吗?”
不等萧衍修答话,她便从小包袱里摸出一方干净绢帕,忙活着装糕点。
反正这人都不在乎她挖祖坟,想来区区几个糕点不算什么。
见她将案上的糕点整齐摆在帕子上,又小心翼翼地包起,生怕把糕点压坏了,萧衍修幽深的黑瞳中涌起一抹薄怒。
他平常都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而且身上气势很凌冽,哪怕一点点的变化都很容易被身边人察觉。
沈朝颜狐疑抬眸:“您不会宁愿我挖你祖坟,都不愿我拿您糕点吧?”
闻言,萧衍修有意收起威压,可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仍然绷着。
沈朝颜才不怕他,将塞得鼓鼓囊囊的小帕包放在膝头,端正坐直回望他。
“沈仲书对你多有苛待,你为何还要住在沈府?”萧衍修冷着脸问。
“啊?”
沈朝颜迷惘一瞬,方才跟上萧衍修的思绪。
这人怕不是觉得,她盯着糕点不放,是因为被家里虐待了?
“他确实不是个好父亲,但我有必须要留在沈府的理由。”
沈朝颜浅笑,不经意地将话题揭过,又拍拍膝上的糕点。
“我自个儿院里有小灶,平日吃食没担心过。不过王爷的糕点是真的好吃,我打算带回去让丫鬟们尝尝,赶明儿也给我做。”
萧衍修神色缓和了些,道:“你若喜欢,做这糕点的厨子明儿也随松凌去你那。”
“这……不太好吧。”沈朝颜笑笑,可脸上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我不喜甜食。”
沈朝颜脸上的笑意绽开:“我就知道!王爷这些糕点都是给我备的!”
萧衍修被少女唇边的梨涡灼得挪开视线,手心却微微发烫。
“王爷?”沈朝颜低低唤了声,攥着布包往前挪了挪身子。
“……”
萧衍修目光盯着车轩外变幻的景色,指尖动了动。
沈朝颜探着身子,两人的距离,近得她能闻到萧衍修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
她的视线从萧衍修如深潭的双眸划过,看向他笔挺的鼻梁,再到薄得恰到好处的唇形……
就在萧衍修忍不住回眸看她时,她忽地坐回原处。
“您又害羞了。”沈朝颜憋着笑,一本正经地道。
萧衍修只觉一口气闷在胸腔,稳了几息,灼热视线锁住沈朝颜。
“你快过生辰了。”
现在沈朝颜已经习惯了他没头没尾的话,想也不想便道:“是啊,王爷要送我礼物吗?”
萧衍修目光又转向车轩外,唇角微微勾起。
“你想要什么。”
“您送什么不要紧,但您得让人知道,是您送的。”
沈朝颜厚脸皮地道,“上回您给我外祖母送的东西,可让镇国公府安生许久呢,不如也让我扯扯您的虎皮?”
萧衍修唇角弧度扩大,想了想道:“好。”
“王爷,以后别人欺负我,我能说让您收拾他们吗?”
“可以。”
“那若是我欺负别人呢?我能说我是您的狗腿子吗?”
萧衍修闻言皱眉:“为何是狗腿子?”
“现在恐怕已经有不少人觉得,白家在倚靠您了,那不就是狗腿子吗?”
见萧衍修脸色严肃,沈朝颜忙打断他的“教育”,“哎呀,您别在意这个,您就说我能不能为虎作伥嘛!”
“可以。”
沈朝颜故意又追问:“那我能随便杀人吗?”
“你会吗?”萧衍修反问。
沈朝颜无奈,叹了口气,这人怕是早就把她看透了。
只听萧衍修不疾不徐道:“若旁人欺你辱你,自当百倍还之,若你对他人跋扈凶狠,难道不是因为他人有错在先?”
沈朝颜眨巴一下眼睛,暗叹果然世人说摄政王凶残暴戾不假!
能把欺负人说得如此意正言辞的,满安缙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两人这样说着闲话,很快车轩外便出现了沈朝颜熟悉的街景。
知道快到家了,沈朝颜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王爷,您在乎过别人对您的评价吗?”
这也是困扰过她的问题。她向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可眼下白家军因为她的作为,被一些人指摘,她似乎很难说服自己不在意,多少会被影响到心境。
“不在乎。”
“为何?”
萧衍修淡漠道:“我允许自己被否定,但我无需认同,亦不会在意。”
看着那双无波的深眸,沈朝颜仿佛醍醐灌顶般,心间那抹郁气忽地消散了。
她扬起明媚笑容:“王爷,有您真好!”
萧衍修挑起眉头,这种评价……对他来说,也很新鲜。
马车渐渐停下,沈朝颜揣着包袱和糕点,动作利索地下了车與。
“王爷,晚上见!”
沈朝颜弯着眉眼,对挑起轩帘的萧衍修挥手。
萧衍修亦笑:“快回去吧。”
“我呢?还有我呢!”莫风忙道。
“哎呀,你不知道自个儿跟着我嘛!”
沈朝颜白了莫风一眼,扬起下巴道,“还不快走,你以后是我的人了,不麻利点儿可要挨板子的!”
“得咧!”莫风大喜,屁颠颠地跟着她进府,两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
直到沈府的大门重新阖上,萧衍修才收回视线,有些不舍地将轩帘放下。
……
回到沧汐院,一屋子丫鬟早就等在院中,见到沈朝颜都激动万分,围着她问长问短。
春兰呜呜地哭,接过沈朝颜的包袱,见还有个小包,挂着泪问:“大姑娘,这是什么啊?”
“是很好吃的点心,我特意带给你们的。”
“呜呜……大姑娘您真好,打个仗都不忘奴婢们!”春兰哭得更凶。
“行啦,赶紧收了你的金豆子。”
沈朝颜朝手足无措的莫风努努下巴,“他叫莫风,以后是我的护卫,你给他收拾个厢房出来。”
“是。”春兰应承,满脸眼泪地看莫风,“你随我来吧。”
她带着莫风去院里下人住处,趁机打量起他。
看了几眼狐疑渐起,她也忘了哭,道:“看你模样,不像是白家军,你怎么混进军营的?”
莫风心里一抖,暗道他又不是没在沈府盯过梢,以前怎么不知这丫头眼尖呢?
“我怎么不像了?”莫风梗着脖子,指了指身上,“你没看见吗?我可穿着白家军的军服呢!”
“切,不就一身衣裳吗?我若去向表姑娘讨,她也能给我弄来一身。”
春兰不屑撇嘴,不过脚下没怠慢,找了个宽敞的空厢房,莫风也赶紧帮忙收拾杂物。
“我见过白家军,你跟他们眼神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白家军虽然瞧着有杀气,但都是一身正气。你么……也有杀气,可没什么正气。”
莫风一愣,只见春兰利索地从箱笼里拿出被褥,继续念叨。
“你是大姑娘亲自带回来的,我信她,也就信你。不过丑话说前头,若你有什么歪心眼,不听大姑娘的话,到时我定饶不了你!”
闻言莫风哭笑不得。
他这是被后宅小丫鬟教训了?
正屋里,已经备好了热水,沈朝颜换下衣裳,探脚坐进浴桶,舒服地长出一口气。
秋菊在旁服侍,见到那双原本无暇的玉足此刻伤痕累累,转身偷偷抹泪。
沈朝颜一边撩水,一边问:“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有什么事没?”
秋菊擦了下眼,拿起帕巾道:“那两个还是见天儿的斗,连二姑娘也时常为难琵琶,热闹得紧。”
“那老爷呢?他更偏向谁。”
“那两位斗气,都是背着老爷的。”
“他不可能不知道。”沈朝颜冷冷地道。
“奴婢们也觉着是这个理儿,可老爷就是如此。前些日子,琵琶被方姨娘推了一把,摔破了头,老爷跟没看见似的,后来方姨娘与琵琶争嘴时摔了一跤,老爷同样没问。”
秋菊顿了顿,小声道,“听阿澄说,老爷每月在两个院子各歇半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