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丫头,怎么吓得跪下了。”方淑妃轻笑。
“横竖太医院那边都拿不出个章程,让沈姑娘瞧一眼也不打紧。”
方淑妃对静嫔语露关切,循循善诱,“多一个人想办法,总比你干着急强,说不定又能撞上沈姑娘知道的偏方呢。”
这话确实说到了静嫔的心坎上。
她入宫这些年,始终无后,好不容易生了五皇子,可孩子天生体弱,从小就时常生病,如今都四岁了,却比寻常孩子都不如。
偏偏御医每日请平安脉,也只说五皇子身子弱,整日用汤药灌养,却不见强壮,做母亲的静嫔怎么能不心焦。
静嫔终是松了口:“那妾身唤嬷嬷把五皇子抱来。”
见沈朝颜仍跪地不起,静嫔好意劝道:“你莫害怕,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等会儿五皇子来了,你就放心看,说对说错我都不怪你。”
方淑妃也道:“你就别跪着了,要是让外人撞见,还以为本宫找你兴师问罪呢。”
沈朝颜只得起身,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倒不怕看诊,连御医都瞧不明白的病症,她不会也情有可原。
只是她不相信方淑妃特意召她入宫,真的只是这么简单。
片刻后,嬷嬷将五皇子抱进来,沈朝颜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为何静嫔会对她这个黄毛丫头都心存希望。
按理说,皇家子嗣吃穿用度都有人伺候,理应比一般孩子养得好。可五皇子却是个反面教材,脸色蜡黄苍白不说,也没什么精气神,软软地歪在嬷嬷怀里,根本没有孩童的淘气劲儿。
静嫔将五皇子接过,略带希冀地看向沈朝颜。
这便是为人母的悲哀,但凡牵扯到孩子,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也不愿轻易放弃,会忍不住生出卑微的期待。
“你杵着做什么,去瞧瞧。”方淑妃催促,眸光闪过异色。
“是。”
迫于无奈,沈朝颜只能走上前,轻轻抬起五皇子的手腕,搭在脉上。
五皇子的脉搏缓慢,没有规律,且时有停跳,是很典型的结脉……
越把脉,沈朝颜便越疑惑。连她都能摸出的脉象,御医自然能摸得出来,显而易见,五皇子是先天心疾,很有可能是娘胎带出来的。
可反观静嫔,面色红润,唇色健康,患心疾的可能性不大。再联想到皇室其他人,似乎皇上和几个皇子也都没心疾。
莫非这其中有隐情?
见沈朝颜迟迟不说话,静嫔便问:“你可摸出来了?五皇子患的是什么病?”
沈朝颜下意识看向静嫔,见她急切外露,一瞬间便明白,静嫔竟不知道五皇子有心疾!
御医不可能摸不出脉象,却不告知,那定是背后还牵着旁的,连御医都不敢说!
想通关窍,沈朝颜背后起了冷汗,稳住心神收回手,愧疚地道:“静嫔娘娘恕罪,小女确实探不出五皇子病症所在。”
“……没事。”
静嫔的眼神明显暗淡下来,自嘲道,“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想让你瞧瞧,不怪你。”
方淑妃也有些失望,看向沈朝颜的目光带着一抹思量。
随即她站起身,走到两人身边,用捏着帕子的手拍了拍静嫔。
“妹妹也别太伤心,做娘的都盼着自个儿孩子好,赶明儿再寻宫外的大夫来瞧,总归会有法子的。”
静嫔颔首,扯扯嘴角笑了笑。
沈朝颜鼻子动了动,她一向嗅觉比旁人灵敏,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似乎是方淑妃身上的。
正在她转眸看向方淑妃时,始终没什么生气的五皇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静嫔大惊,忙去拍五皇子后背,可五皇子竟越咳越厉害,几息间便开始发出喘鸣声,大张着嘴,面白如纸。
“快唤御医!”静嫔尖叫,宫女忙不迭跑出去。
沈朝颜只愣了一瞬,便明白五皇子这是喘疾发作。
恐怕绕来绕去,是在这里等着她了!
“这是怎么回事?!”方淑妃怒喝,横目扫向沈朝颜。
沈朝颜暗自咬牙,垂眸道:“小女不知。”
“方才五皇子来时都好好儿的,怎的你把个脉,忽然就这样了?!”
静嫔闻言,也怒目瞪着沈朝颜,眼泪夺眶而出,斥道:“倘若五皇子有个三长两短,你的脑袋怕是不够砍的!”
“小女问心无愧,并未做过任何对五皇子不利之事。”
沈朝颜冷静说道,深如潭水的黑眸看着方淑妃,而后又扫了眼她手中的帕子。
方淑妃心头一惊,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宫殿内安静无比,愈发衬得五皇子的喘息声吓人,眼见孩子的脸色由白转紫,沈朝颜也只能咬着唇一言不发。
突发喘疾是无法治愈的,只能靠平日用药慢养,还要格外注意避开激发之物,才能勉强减少发作。
好在御医来得及时,见到五皇子的情况,也是脸色大变,忙拿出银针扎穴,五皇子逐渐缓了喘声,可还是出气多进气少。
御医叹气道:“卑职医术不精,只能靠银针暂时压制住,五皇子能不能熬过去,只能看服了药之后的情况了。”
闻言,静嫔便抽噎起来。
方淑妃冷声道:“沈朝颜,你可知罪?”
“小女确实不知。”沈朝颜跪下伏地行礼,“小女除了把脉,并未做任何事。”
御医狐疑地看了眼,本着明哲保身的道理,不敢多问,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写药方。
“哼,你既然不知,那便去外头跪着!”
方淑妃凤眸闪着冷光,“什么时候五皇子没事了,你什么时候再起来!”
“娘娘之命,小女不敢不从。”
沈朝颜敛住神色,叩了一拜,便起身朝殿外走去。方琳玲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痛快极了。
宫殿外的天空愈发阴沉,沈朝颜吐出一口浊气,眉目平静地在殿门口跪下。
没多一会儿,佟嬷嬷便出来道:“娘娘有令,着你去殿外宫道上跪着。”
沈朝颜勾勾唇角。这是宫里人惯常用的手段,下跪不算什么,挨打也只是皮肉之痛,真正诛心的,是把人的尊严踩在泥土里,狠狠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