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占我便宜占够了没？”
纪婉从悲伤的情绪里出来，抬头看见小男孩用着不满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是有些越距了，人家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是终究男女有别，自己刚才也摸得太久了些。
尴尬。
纪婉的心里突然蹦出了这两个字。
她白皙的脸颊忽然染上了潮红。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异性说她占便宜呢。
一般都是女生哭诉男生占女生便宜，到纪婉这里竟然成了她占对方便宜，而对方还是一个只有5岁的小破孩。
“阿姨，你脸红了。”小男孩伸出手指了指纪婉的脸。
纪婉知道自己脸红了，被人当众戳破，这让她很不爽，也发现了小男孩刚才对她的称呼，“阿姨？我有那么老吗？你哪一年的？”
“2017年。”
纪婉：“……”
这下子她更尴尬了，她是1997年生的，今天已经25岁了，整整比他大20岁。
这么想来，他管她叫阿姨，好像也没错，如果他真的按照纪婉想的叫她姐姐，她还会不好意思呢。
心里默认是一回事，气势不能输，特别是面对一个连毛都没有张全的小混蛋的时候。
纪婉下巴抬得老高，给人一种想要在气势上镇压他的感觉，“你叫什么名字？快快报上名来。”
“张全。”
男孩的声音太小，以至于纪婉没有听清，“三全？”那不是水饺吗？
“张全！”男孩对着纪婉怒吼道。
这下子纪婉听清了，不过她的耳朵也快要聋了。
“听到啦！张全！”纪婉也对着男孩吼道。
这两个人年龄一大一小，身高一大一小，竟然在乡野小路上对着吼了起来。
两个人吵过后，互相大眼瞪小眼，喘着粗气。
“张全，你刚才不应该用石头打我，没有礼貌，幸亏是没有打伤我，要是伤到了别人，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纪婉好心提醒，却换了男生不屑的眼神，“切——”
“哎，你这个孩子怎么不知道好赖呢……”
纪婉还想往下说下去，就看张全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了一个红彤彤的柿子，“这就是你说的石头。”
纪婉再度尴尬了，原来刚才砸在她后背的是柿子呀，怪不得感觉没有那么痛，而是感觉闷闷的。
张全拿着柿子在纪婉的眼前晃了晃，熟透的柿子落在纪婉的眼里像是对她的嘲笑，笑她连事实都没有弄清就装大人，随意开口指责小孩。
“对不起，我没想到是柿子……”纪婉和张全道歉，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大概是她觉得丢了大人所谓的面子吧。
张全倒是很大方，大手一挥，说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纪婉被他的这顿操作看呆了，他明明几分钟之前还在生气，这么快就原谅了她。
不对，谁要他原谅啊！我又没有做错事情，只是没有确认事实而已。
纪婉抑郁了，这么点的孩子就这么多花样，这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孩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不行，如果我要是能成为他的老师的话，我一定要将他油嘴滑舌的毛病改过来，将万千女孩子从水火中救出来。
纪婉想着，看向张全的眼神也变得不友善起来。
张全看着纪婉盯着他的眼神，感觉自己好像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他挠挠头，也没想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便暗暗将纪婉当成了神经病，决定随她去，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管她呢。
张全想到纪婉之前大声询问有没有人在的事情，才想到她应该有事，便问道：“你要找谁？”
经过张全这么一说，纪婉才想到自己刚才准备要做的事情，现在天已经有些微黑了，得赶紧找到学校报道才是。
“对了，张全你知道学校在哪里吗？”
张全微微侧身，双手抱拳放在胸口，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向纪婉的眼神也不似之前看傻子的眼神，而是带有满满的警惕：“你找学校干吗？”
“哦，忘记和你自我介绍了，我是学校新来的老师，我叫纪婉。”
“老师？”张全呢喃着，并且上下打量着纪婉，通过她的穿着一看就是城里人。
张全虽然没有去过城里，但是他通过村里唯一的彩色电视，曾经看过新闻，电视里人们的穿着打扮和纪婉穿着相似，再加上纪婉瓷白的肌肤，一看就是城里人。
张全已经断定了纪婉城里人的身份，不过对于她是不是来村里别有所图，他就不能肯定了，“你说你是老师，有什么证据吗？”
纪婉听出张全不相信她的意味，轻嗤一笑，“你们这个村这么穷，我能偷走什么？”
张全一怔，想来纪婉说的没错，余水县除了地里金黄的麦穗，便是衣服打着补丁的活人了。
她就算是想偷东西，也没有可偷走的。
“额……”
这下轮到张全尴尬了。
他嘴角撅起，心想这个纪婉太不会说话了，就算是事实是这样，那你也不能说出口呀，一点涵养都没有，哼。
纪婉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道：“你究竟知不知道学校在哪里？”
“知道。”张全没好气回答她，“跟我来。”
纪婉跟在张全的身后，背着重重的背包。
纪婉目光向前看，自然就看到了张全的背影，他的步伐一点都不像孩子那样跳脱，反而像大人一样沉稳老练。
纪婉的心里感到一阵酸楚，想到了一句老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这句话在张全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印证，看着他瘦弱的脊背，纪婉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不好的念头。
她连忙追上张全，和他并肩行走，她凝了眼张全的表情，发现他神色自如，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心情不好，她这才小心翼翼开口：“你……上学了吗？”
张全脚步一顿，声音闷闷的，“没有。”
这下换纪婉脚步停下了，她不由得心疼起他来，竟然没有上过学。
张全发现纪婉停了下来，好奇看向她，“你怎么了？”
只见纪婉的眼睛噙满了泪花，张全不问还好，这一问纪婉差点哭了出来，她哽咽道：“你……你还没有上过学。”
张全这才知道纪婉心情不好竟然是因为这件事，他白了她一眼，无语道：“当然啦，我才5岁。”
纪婉啜泣的声音顿时止住了，她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是呀，国家法定孩子上学年龄是7周岁，张全才5岁，没上过学是对的。
纪婉偷瞄着张全的表情，只见他已经忍不住，放肆大笑起来：“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边笑还边用手指着纪婉，像是在嘲笑她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连多大开始上学都不知道。
言外之意，就你这样的，还说是老师？
纪婉隐约从他皱起的眼角处看到了泪花，那是快乐的泪花。
纪婉泪目了。
这瞬间，她怀念起张蓉来了。
张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她说得对不对，张蓉都会耐心倾听，从来不会给她纠正。
这个张全，我忘记就忘记了呗，至于笑得这么肆无忌惮的嘛！
眼瞅着张全笑了又笑，非但没有止住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不可控制。
纪婉终于忍无可忍，冲他大喊道：“别笑啦。”
张全终于止住了笑声。
见张全不笑了，纪婉讽刺道：“等你落到我手里的，我一定要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此刻纪婉脑海里想的是等张全上学后，自己一定要给他留很多功课，让他为今日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纪婉小时候可是经历过不少没日没夜写作业的经历，现在她成了老师，还遇到这么个嘲笑老师的熊孩子，自己当然地发挥下自己的先天优势啦。
给他留许多作业，累死他，哈哈。
纪婉想着日后怎样报仇，心情好了许多。
她看向张全的眼神也带有胜利者的姿态，没想到他却是眉眼低垂，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应该没有机会上学了。”
“为什么？”纪婉忍不住问道。
张全犹豫再三，并没有将原因告诉纪婉，因为他没有脸面说是因为家里拿不出20元的学费，所以才不能上学的。
他虽然年纪小，虽然家里穷，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自尊以及家里的尊严需要守护。
纪婉见她不愿意说，便没有再勉强，心想等她到学校报道之后，再暗中打探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没法上学。
纪婉上前牵住了张全的手，对他轻声说道：“我们走吧，天快黑了，你来带路。”
张全怔怔的，纪婉是除了他家里人之外，第一个牵起他手的人。
小朋友们总是嘲笑他脏，不要说和他一起玩了，连靠近他身边都不愿意，说是因为他将空气都带臭了。
张全看了看目光坚定向前前进的纪婉，然后低头看了看她紧握着他的那只手。
她的手是那样的纤细瘦长，皮肤雪白如雪，而他的手却是乌黑的，连带着指甲缝里都带着黑色的泥土。
纪婉不知道的是，张全刚才之所以爬到树上，是因为他在看远处孩子们玩耍，因为他们不准许他靠近他们半步，就连远远偷看一眼都不可以。
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出了爬树的主意。
天地辽阔，在树上的他不仅能够看清小伙伴的玩耍，更能够透过云层听见他们爽朗的笑声。
渐渐的，他这个旁观者好像和他们一起玩耍着，笑着，他俨然成为了一个参与者。
也只有在这个时刻，他才能感受到微小的快乐。
有张全的带领，他们两人很快来到了学校。
纪婉看着眼前的土坯房，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因为这个房子根本没有屋顶，而是用树枝一类的东西随意搭在一起，用来抵御狂风暴雨。
纪婉站在门前，不知道怎的，脚步竟然没有向前在迈进一步的勇气。
张全拽了拽她紧握他的手，眼神充满了疑惑，像是在说你怎么不走了。
纪婉面露尴尬的微笑，心想自己曾经那么想来的地方，已经近在眼前了，她不能够被心里的欲望所打败。
纪婉，你别忘记你是为了什么才来的。
纪婉坚定了信心，终于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纪婉清了清喉咙，礼貌问道：“有人在吗？”
“……”
“我是新来的教师，我叫纪婉。”
“……”
纪婉连说了两句，都没有人回应，屋内黑乎乎一片，纪婉在门边摩挲着，希望可以摸到开关。
张全被她的举动惊到了，疑惑的问：“你在找什么呢？”
“灯呀。”纪婉一边摸着，一边向张全寻求帮助：“你帮我找找，这个开关在哪里呀，我怎么没有找到呢。”
张全呆滞半天，开口问道：“灯……是什么东西？”
纪婉动作一滞，她蓦然转头看向张全，从他的眼神里只看到了两个字-疑惑。
从他的神态里她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这里没有灯。
第二，这里还停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发展水平。
纪婉哀怨了，心想原来她在网上上搜索的全国最贫困的地方，度娘没有骗她。
这时一个优雅稚嫩的女声在两人身后响起：“你们……找谁？”
纪婉转过身，透过朦胧的光线看向说话的女人，只见她举止得当，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她柔声说道：“您好，我是来应聘教师的。”
纪婉温柔的声音落在了张全的耳朵里，他没有忍住插嘴道：“你刚才和我说话可没有这么温柔呀，像是吃了枪药似的。”
纪婉闻言，嘴上还挂着礼貌待人的笑意，脚下却是狠狠踩了他一脚。
“哎呦喂。”张全没忍住叫了起来。
纪婉冲着面前的女人微微一笑，“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我们接着说我们的。”
女人知道纪婉的来意之后，便带领她去了旁边的一个小屋子。
张全一直跟在纪婉的身后，没有要离去的打算。
纪婉回头看向他，“你快回家吧，都几点了。”
张全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想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