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餐过后,翟浩轩带着纪婉出了院。
两人打了辆出租车,向着家里前进。
一路上,纪婉怀里紧紧抱着纪诚的骨灰,目光一直盯着眼前那小小的罐子。
她的表情落寞且黯然,明明昨天爸爸还是个大活人,可是一夜过去,现在竟然被装到了这个小罐子里。
成为了一堆骨灰。
他曾经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但是现实却又是血淋淋的。
他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切和他有关的人事物,都好像随着他的离开变得烟消云散。
只有大家对他的思念与怀念会永远存在。
纪婉紧紧将骨灰罐抱在怀里,仿佛好像感受到爸爸的体温。
翟浩轩看着她,一言不发,神情黯然,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痛苦的模样,令他也感受到了窒息。
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被死神接走的一天,但就算如此,只要活在世上的家人和朋友一直对我们保有想念,那么我们就会永远活在他们的心里,永不离开。
很快,车停下了,纪婉和翟浩轩下了车。
这里是家后面的小山坡,距离纪婉生活的地方只有1公里,纪婉的妈妈就是葬于此。
纪婉看着墓碑上妈妈清甜明媚的笑容,觉得恍如隔世。
十年前,在纪婉还是孩童的时候,纪婉的妈妈因为车祸离开了她。
纪婉久久沉浸在妈妈死亡的痛苦和自责里走不出来。
因为那天已是深夜,纪婉突然吵着闹着不肯入睡,非要吃个冰淇淋才肯乖乖去睡觉。
纪妈妈宠溺女儿,笑着出了家门给她买冰淇淋。
那时候的梵镇,还没有像现在发展的那么好,路灯总是时灭时亮的,再加上忽然间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扰乱了司机的视线。
纪妈妈从杂货铺里买来纪婉最爱吃的香草味冰淇淋和棒棒糖,想到小纪婉看到冰淇淋时将露出欣喜的表情,她的脸上在不知不觉中也染上了幸福的笑容。
她站在杂货铺门口,看着天空上突然下的小雨,再加上白雾,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她本可以在店门口等待雨停了再回家的,但是想着纪婉在家里等着她,想到手里的冰淇淋化了就不能吃了,她伸出手掌放在额头处,用来遮挡细细的微雨。
然后她冲了出去……
向着不远处,家的方向……
“吱——”
急刹车发出的尖锐声音在整个寂静的梵镇上空盘旋,最终冲破天际。
等纪婉赶到的时候,纪妈妈的身体已经被纯白的白布所蒙盖。
在她的尸体旁,散落着棒棒糖和冰淇淋。
落在地上的冰淇淋早已被微雨所淋化,香甜的冰淇淋已经融化成一堆乳白色的液体,承受着雨滴的捶打。
纪婉看着这样的场景有些微微的失神,小小年纪的她不明白什么叫去世,什么叫死亡,什么叫永远的离开。
她只知道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吃过一次冰淇淋了。
至于理由,连她自己都误以为是年纪大了,不爱吃甜的缘故。
而现在,她站在妈妈的墓前,天空中又突然下了细细的小雨,犹如妈妈离开的那样。
纪妈妈很爱白色,所以根据她的喜好,墓碑没有选择大众选择的灰色或者青色,而是乳白色。
蒙蒙微雨落在了纪妈妈的墓上,乳白色的墓碑被淋湿了,湿润润的,一如那晚融化一地的香草冰淇淋。
纪婉的脑海里再度浮现起妈妈离开时的场面,漆黑的夜,超潮湿的空气,身上湿润的触感,以及地上的香草冰淇淋。
突然,纪婉觉得胃口里有些东西在翻滚,让她感到恶心。
“哕——”
她竟然干咳起来。
翟浩轩赶紧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眼神中充满了担心。
当初翟浩轩和纪婉谈恋爱时,为了哄小女生开心,又听说女生都爱吃甜品,于是他给她买了个巧克力冰淇淋。
没想到,纪婉看到之后,竟然干呕起来。
翟浩轩起初以为是纪婉不喜欢巧克力,于是后来,他又给她买了各种各样口味的冰淇淋,草莓味的,芒果味的,蓝莓味的。
无一例外,纪婉看到时,先是眉头蹙起,紧接着就是干呕起来。
到后来,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纪婉将自己妈妈去世的故事说给他听,他暗中找到医生,将纪婉的症状和医生说明,医生说她这是PTSD。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那个融化的冰淇淋就是她发病的诱因。
只要她不看见或接触冰淇淋,她就不会发病。
从那以后,翟浩轩再也没有给她买过冰淇淋,也没有跟她说明她的病症。
他怕吓到她。
毕竟PTSD是个精神类的疾病,谁都不会想知道自己精神有问题。
“只要生活中多注意些,不要让她接触到冰淇淋就可以了。”当初翟浩轩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现在,翟浩轩看到纪婉竟然只是见到乳白色的墓碑就有了呕吐的生理反应,这让他不禁对纪婉的身体感到了担忧。
莫不成,是病情恶化了?
翟浩轩的脑海里思索着是不是要领她去看看医生,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依然是轻轻地替她敲打着后背。
许久,纪婉直起身来,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水!我要水!”
陷入自己情绪里的翟浩轩,宛若大梦初醒般,连忙回过神,从包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滴到了她的面前。
纪婉的双手因为刚才剧烈的呕吐,而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水瓶,仰头喝起水来。
清甜的水流冲刷着她嘴中的苦涩,连带着宛若被火烧的肠胃也清凉许多。
翟浩轩怔怔望着她,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红晕,墨黑的瞳仁四周遍布着红色的血丝,细长的脖颈间有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咳嗽得太厉害了,这样下去会伤身的。”翟浩轩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