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叔狠了狠心,上前一步,直视着梁景衡的双眼,硬声道:“好!我便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娶她!我为的是大梁江山能有一个英明圣主!纵使我虽不务政事,不入官场,可这段日子你为了那女人做的荒唐事却一件都没少的落入了我耳中!她刚刚从江南归来,如何得知我设下的千机棋局?那背后之人究竟有何居心?你可曾想过?”
小皇叔将平日里的风流气尽数敛去,神情严肃。往日有些事他不是不懂,而是不能懂!他一再伪装,一再掩饰,便是不想被人钻了空子,可到底还是给了旁人挑拨他们叔侄关系的机会。
“景衡,只要有她在,你便被人拿住了七寸,娶了她不但不能成为你的登云梯,反而只会是你的软肋!”
梁景衡拱了拱手,微微垂首,诚挚道:“侄儿谢过皇叔,可是于我而言江山不敌美人,大梁亦不敌月儿。”
建章宫前的风又大又急,可纵使如此也没将梁景衡的话吹散。
小皇叔伸出手指着梁景衡,“你……”
话未说完,梁景衡已经转身。
“景衡,明日……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小皇叔攥着拳头,冲着梁景衡的背影说的
很大声。
天色渐暗,月悄然探出半只脚,梁景衡身形一滞便继续向前走去。清辉下,他的背影拉的又长又远。
小皇叔望着,异常感慨,“人道帝王最无情,可你偏偏生了颗真心……”
月亮高悬在天幕上,月光皎皎,亮的惊人。月光温柔的为世间万物披上一层薄纱,为来来往往的宫人指引着深宫的每一天路。
月华足以证明整个东宫,可苏溪月还是拿着烛台将整个院子的灯一盏一盏的点亮,她仍保留着上一世的习惯。月光再美,总是太过清凄,人生在世须得有些烟火气。
她将一众宫人散了,在灯火辉煌的回廊下慢悠悠的有着。廊下的飞檐上还挂着熟悉的青铜铃,此时的它在风中摇曳时声音还清脆的很。
“叮”“叮”……
“红袖,你看这宫灯我挂在这可好?歪没歪?是要往左还是往右?”女子踩着圆凳翘着脚努力的想要将宫灯挂到屋檐下。
“嗯……右……主子,右一点!诶……不对不对,左一点!”
“到底是哪里啊?是这边还是这边?诶呦……”正说着话,女子脚下一滑身子便朝着一边倒了过去。
她死死的闭上眼睛,没迎
来想象中的疼痛,睁开眼只看见一张故意沉着的俊脸。
“景衡!哈哈……”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院中,她自然而然的勾着他的脖颈,欢喜道:“你一定是提前回来看我的对不对?方才父皇还说你要明日才能回京,他竟然比我先瞧见你呢!”
“我若是不提前回来,怎么会看见某人不听话的上蹿下跳!”英俊挺拔的男人故意板着脸,可是带着浅笑的嘴角、发光的眼睛都在出卖着他的喜悦。
女子用力的摇着头,头发拂在了男人的脸上,痒痒的,抓心挠肝似的。
“我哪有上蹿下跳?只是想多点几盏灯,照亮你回家的路……”
越说脸颊越热,她那一张含羞带怯的笑脸竟比火光还要明亮,还要耀眼。末了,便将头垂在那男人的肩上,听着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
男人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岑儿,有你,我便永远不会忘了回家。”
四目相对是无尽深情,天地辽阔,四海纵横,可我的眼中只有你。他抱着她稳稳的向屋内走着,两个人越走越远……
到了最后,唯余女子一片火红的衣角。
待到回过神来,苏溪月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再一
抬手,原来脸上已经流了满脸。
流年似水,原来她和梁景衡也曾经深深地爱过。那时候,他是她的天长地久,他是她的不二良人,所以后来才奢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后来呢?
后来就算她将院子里挂满了灯,梁景衡还是迷路了。
她静静的立在门前望着,盼着,可是好不容易望到了他,盼到了他,他却进了别人的院子,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渐渐地,她知道他再不会来,她便一盏灯也不点,任凭漆黑和孤寂贪婪的将她吞噬。
在那样漆黑又孤寂的日子里,她几乎摸遍了未央宫的每一块墙砖,一次又一次的数着自己的头发,她那卑微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被磨碎,可怜的自尊一次又一次的被践踏。
她错把一时缱绻当成了天长地久,错把匆匆过客当成了不二良人,到了最后只苦不甜,只有自食恶果。
站在到处都是回忆的未央宫里,从前那些苍凉孤寂的情绪便一面向她倒过来,更可怕的是这回忆更像是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向她涌过来。
“岑儿,现下我将这株棠梨移过来,明年它便可开花,后年它便可结果……”
“月儿,今
生今世,我都认定了你,你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月儿,以后我们要生一双儿女,如此才是一个“好”字!男孩便跟着我骑马射箭,女孩便跟着你弹琴作画……”
“月儿……”
“月儿……”
回忆太痛,她不要看!她不想看!
苏溪月用力的摇着头,身子隐隐颤栗,“不,不!”苏溪月提着裙角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可她刚迈出门槛,便一头跌进了梁景衡的怀里。
熟悉的龙延香将她包围,耳边又响起强有力的心跳声,她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梁景衡。
只这一眼,梁景衡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尽数凝结了起来,他僵原地动也不能动。这样的眼神,像极了连岑!不,就是连岑!
他永远也忘不了,连岑那双绝望又痛苦到了极致的眼睛。
下一瞬间,梁景衡扣住苏溪月的后脑,直接将她按入怀中。岑儿,是你回来了吗?岑儿,一定是你!你只是暂时把我忘了对不对?
梁景衡用力的圈着苏溪月,那力道之大好像是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
“对不起……”
梁景衡把头藏进苏溪月的颈窝,他的声音除了发闷,更有一丝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