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大军退出石虎关,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却没一个人笑得出来,众人血红着双眼,手中紧握带血的武器,愤怒的想要追出去砍死他们,却被身后的人告知:“大将军有令,穷寇莫追!”
众将士只能垂着头,缓缓撤军,这片鲜血淋漓的战场则交给了后面的辅兵。
城头上倒是挺干净,那些鲜血已经凝固,两军的尸体也在两军拼杀的时候,被周军顺手给处理掉了,城头上还多了几座周军这几天建造的望楼。
雪晚云和冯云以及一众将领,踏着城墙边的尸山血海,踩着鲜血淋漓的马道快步登上城头,上了城头,走了七八十余步后才到城头墙边。
看着远去的东周大军,还有数不清的攻城战车,雪晚云和手底下的旧部门沉默不语。
那一座又一座慢慢远去的庞然大物刷新了一些武将的世界观,冯云旁边一名叫做“欧阳星”的将军震惊的问:“这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众将领沉默不语,这是几百年前失传的东西,十几年前有了些眉目,因此各国蠢蠢欲动,秉承着不用但不能没有的原则,这些年各国都秘密的在研究,这属于国家机密,因此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石虎关这一战,是这些年来攻城塔再次现世人间的第一次,因此,其他国家有没有攻城塔暂时不知道,不过东周是已经用上了。
知情的冯云回答了一句:“这是攻城塔!比城墙还高,五层,里面能装不少人,拉到城墙边,靠上天桥就能用,下层还可以不断的上人,这可比云梯车还有踏概箭强多了!”
知情的一些武将还好,那些不知情的当场就被震惊的目瞪口呆,开始窃窃私语。
一众将领之中,一个名叫“沈清月”的中年女将军当场就炸锅了:“我的天哪,我听说这东西几百年就失传了,怎么,怎么,怎么……”
沈清月的夫君“李莱”忙示意她冷静点,沈清月冷静不了,踮着脚尖希望能再看轻一些,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看。
“走,军帐议事。”雪晚云望着远处,严肃的说道。
以冯云为首的一众将领齐齐抱拳应“诺”,而后众人大步流星的下了城头,踏着尸山血海,路过那些正在收尸的辅兵,众人面不改色,纷纷觉得感慨,沉默着去军帐议事。
……
雪晚云带来的人现在正在石虎关后方的草坪上安营扎寨,所以他们入了边关军营。
军营之中军旗翻飞,铁甲铮铮,人来人往,营帐的旁边随处可见长长的排水沟,四通八达的排水沟里时不时会有血水,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帅帐之外,看守严密,帅帐之内,武将云集,军中将领几千号,但能进这里议事的也不过百来号。
众将领以冯云为首,立于两侧,公孙景也来了。
因公孙景身上有伤,雪晚云提前叫人给他搬了个凳子,此时公孙景沉默着坐着,敬畏的看着帅案之后的人。
雪晚云坐在本该是公孙景坐的帅案后,凤眉微蹙,眼神凌厉,沉声道:“东周犯我大羽,简直欺人太甚!这笔血债,咱们要讨回来,攻城塔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咱们也有。他们敢打过来,咱们就打回去!诸位可听明白了?”
“明白!”众将领整齐划一的喊了一声。
……
足足一个半时辰,帅帐里静悄悄的,雪晚云又安排了一些事情,众将领出帅帐,雪晚云只留下了公孙景。
“公孙将军,关内还有多少粮草?够吃吗?库房还有多少武器?这些天……你们这边的伤亡如何?”心情沉重的雪晚云从几案后走到帅案前,认真的问公孙景,语气平静。
长公主问话,公孙景不敢坐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她双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公孙景没披铠甲,神色凝重,在雪晚云问及伤亡时,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声音有些颤抖:“长公主殿下无需担心,有粮,能分很多出来给其他将士吃,这些天……”
公孙景站起身来,颤抖着单膝跪地,应是因为牵动伤处,差点摔了,雪晚云扶住了他,他不肯起来,还是执拗的跪了下去,雪晚云手僵在半空。
身形魁梧的汉子此时不断抽泣,那双粗糙的双手,颤抖的从怀里取出那本早已准备好的名册,双手恭恭敬敬的举过头顶,手却不由自主的抖。
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哭得像个孩子,昔日追随的长公主殿下就在自己眼前,这让他心情万分激动,可手上拿着这本算是厚实的小册子,却又让他难以言说的痛心疾首。
他想告诉眼前的人,到底死了多少人,可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开不了口,只固执的举着这厚厚的名册,哭着对眼前的长公主说道:“殿下……末将无能,没能守住,若非援军来得及时…末将指挥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公孙景真的很后悔,为什么把那么多的一枪三剑箭和石头都用了,如果省点,或者不用,那么攻城塔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一战之力?
雪晚云接过册子的同时扶他起身,认真的说道:“公孙将军言重了,这怎么能怪你呢?你没有让本宫失望,本宫为你感到骄傲,当年举荐你来当守关将军,本宫自认没有看错人。你的表现,将士们的英勇,大家都看到了。”
“你们是大羽的骄傲。”雪晚云严肃的扶着他站起来,又扶着他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旁边的另一个凳子上:“攻城塔突然出现,你也没有预料到,所以,这怎么能怪你呢?不必自责,更不必把不是自己的错往自己身上揽。”
“若非你们,百姓早已遭难,若非你们,即使我们能赶到,也为时已晚,此次战役,你们当局头功。本宫会论功行赏,至于其他事务,望你和其他将军好好安排。”
公孙瑾眼睛亮了,准备好一切之后就可以打东周了,真的是太好了。思及此处,他神色恭敬,双手抱拳:“诺!”
之后公孙景慢慢的走出了帅帐,雪晚云拿着沉甸甸的名册,沉默不语。
名册里都是一个个冰冷的名字,其中有几页写明了究竟死了多少人,轻伤多少人重伤多少人,总共伤了多少人,战死多少各级军官。
雪晚云没去翻那厚厚的名册,只看了几页大概,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这名册似乎在一瞬间就中了千金,让她忍不住的丢到了桌上。
这伤亡太惨重了,惨重到无数人将失去父亲,夫君,还有儿子,惨重到东境军将近减半。
她静静的看着帅案之上厚厚的名册,眼神变得寒冷:十几年了,狼烟又起了,该带着众将们策马关外了!
大羽,不是软柿子!
……
石虎关前城门内侧,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抬上车,交叠在一起,然后被无情拉走。
零零散散的武器,鲜血淋漓的盾牌和军旗一一被收了起来,大家就像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一般,沉默的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安静又诡异。
一车车尸体往主干道上拉,穿过边军的营区,穿过民宅区就到了后城门外,宽阔的主干道上留下一条又一条红的线,招来遍地蚁虫。
此时后城门外已经扎下大片军营,一眼望不到头,这一车车的尸体也穿过了此处的军营,向着远处的山上而去。
山上几百人正在拿着锄头和铁锹挖坑,初见形制的土坑之中,不断有人挑着泥土从坡下走上地面,如山般高的黄土就这么突兀的被堆挤在地上。
土坑的旁边则是堆积如山的羽军尸体,一个个面目全非的,身上的铠甲也已不见了踪影,只留玄色的制式军服。
地上其中一个满头是汗的中年人,小心翼翼走到坑旁边,对着下面高声喊道:“挖的怎么样了?现在能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