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看到苏,就是在目寰区的会议上了。
本来他说对我有所安排,我还想着或许他会来给我一些什么消息,但不知是出于他的恶趣味故意晾着我,还是真的有所考虑,并没有见到任何消息,连伽曲也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风叠区的事情,城里也可以直接审判而不问你的情况。苏既然让你出现,也是多少想让你展示下你的友善,这样情况会好一些。”伽曲在会前对我说。他没有表现出什么担忧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平静地给我带路,无视着周围狐疑的眼神,给我留下一个素白的背影。
直到现在,我坐在会议室的角落,扮演着一个优雅的盆栽。
他们这次会议的契机,不就是我深入地下室时,士兵抓到了来自墙蔚池的人吗?也这么大费周章地叫我过来,这些人却完全不提及任何我的事情,只是讨论着商会的损失、隐瞒损失的舆论用费,以及投资者的担忧。那我在这里也就只是个微笑着说“是是是”、“对对对”的背景板了,倒是有够无聊,要不用我的能力在这里闹一闹?可我的“为所欲为”,因小姑娘卡拉提及的“那个人”,似乎又不如先前所想的那样简单,更何况这么多人都在。
“人心惶惶自是一事,而问题在,确有人被恶徒所伤。他们或愿成为工匠、或愿帮助食宿,或许本应能站在我们身边。可他们的道路就此中断,只给身周的人留下伤心与遗憾。我们要避免的就是这种事情再次发生。”苏倒是坐得板板正正,之前看他姿态都极其随意,这么板正看着怪好笑。哦,当时风叠区的士兵进地下室时,他似乎也是这个样子。原本我想笑他两下,但从我进来,他没有看我一眼,甚至不知为何,哪怕扫一眼也没有。少了一个逗乐的事做,令我倍感无趣。
“哎,魔法师说得比较古板,”一个白发的中年女人将手边写着物资管理的资料卷成筒,在手中拍了拍,“我就替这些不敢畅所欲言的人讲了吧,人心惶惶就什么事都不敢做,什么事都不干,那哪有的钱赚?啊,这一次呢,我们好不容易去墙蔚池一趟,也是出师有利。异这小子这样一闹呢,也有他好的地方--”她的语气里带着嘲讽。明明会上很多人也持有这种看法,但就是拐弯抹角,找些别的糊弄过去,硬憋着等别人说,显得自己依旧能扯一个道德上的遮羞布。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因为她在浮岛之外的地面有着身份,所以他们想让像她这种有恃无恐的人扮黑脸罢了,可笑。
“诶!不愧是侯爵大人!总是能看到事物的镜之背面!”另一个和她一样踏足提供城中物资的人松了口气般连声夸赞,“确实,墙蔚池就如同恶魔以鲜血浇灌出来的蔷薇,但是,按照前两天的消息,它不也结出了艳丽的果实吗?现在正是取下它之时,可不能让害人痛苦的恶魔捷足先登,接着猖狂下去了啊?”不少人闻言,也随声附和起来。
“多谢夸奖,主要还是你们账本算的好喽,”她挤出来一个假惺惺的悲伤表情,“但仅仅是账本未免有些冷血,我姑且……也算是有个女儿,那家伙的行为我怎么说也是会害怕的,是不是?”
她说话时,目光瞥向了另一侧的魔法师们,其中一些人昔日曾和异一起进修,也听过富商莲来家的女儿与异的婚约。
“异这种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野孩子,法师里可没有几个。后来被富商莲来收养,全靠家里财力,才能将他送入法师学院,这也是为给莲来家多点人才,行的方便。”会议主持那一侧的一位老者没有看向其他的法师,而是直接对着苏说道:“按理说,他好不容易能够从莲来家的屋檐飞出,在学院露露脸,借成绩炫耀一二,原本也不错。”
异是因为在莲来家天赋秉异,所以才能从普通的收养,变为去法师学院进修。只是在学院中,每次比试,他最多只能拿到第二名。所有的风头,都归于比他小了好几岁的苏。这叫什么?既生瑜,何生亮?
“于我而言,此人也无非隔墙舍友,”苏神色放松,似乎从未在意过这些流言,“作为同学,给他在闪级魔法师生涯中提供帮助,也是尽了情分。”他话题一转:“不论他有什么理由,既然做了如此恶劣的事情,我们就不会因为往昔的时光而试图对他网开一面。这点我相信是在座与我同时期魔法师们的共识。”其他的闪级魔法师们闻言,也点头附和,我混在其中,赶紧低头装盆栽。
“这点我们对粼翼宫的大人们放了一百个心,”会场的主持者也堆出笑容,“只不过之前我们说他突然袭击的原因,似乎仅仅是他的婚约可能被取消?”
“哪有什么婚约!”先前的老者拍了拍袖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字样,只不过是莲来家小丫头心性好,时常与他玩耍罢了。再加上每次他出学院门口,都会被莲来小姐接走,好事者编出来的故事不就出现了?怕就怕在,他自己心有不甘,把这些东西当真!”
“伯爵看起来知道不少背后的事啊。”苏微笑着说。
“呵,我和莲来老头也算有点交情!早提醒过他别给这种野小子好脸!”他吹胡子瞪眼的,“我认同之前的说法。他们家佣人不是说了吗?听说家里小姐这两天要和异认真讨论二人的未来。更何况前几年信件上也都写了‘我们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关系’啥的,明摆着的嘛。你们也都知道莲来老头那两年听说在招人帮忙,我看啊,就是招女婿!”
……当时流言传过莲来家想找个小继承人两岁的闪级魔法师。这话说的,就差把苏写脑门上了,但苏本身对魔法之外的人毫无兴趣,大家也就当是离谱的笑料,只是不知异是否把它当真。
他喝了口水接着说道:“这就很明显了,他是小姐的玩具,要是那小丫头片子高看他两眼,收回以前对他的排斥,顶天他也不过是家里服侍家主的第二位丈夫。要是直接上手抢,那可全都是自己的。墙蔚池那里不也是一来就把他捧成什么圣人?也早就商量好了吧!”
“啪!”中年女人用纸筒猛拍了一下手,“伯爵所说的,确实是我的顾虑。只是呢,鲜艳艳的果实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不得不承认另一种可能性。”她接着道:“或许嫉妒一事为真,但异的同学,均不认为异会是贪财之人。现在他的成果,我们也不是没有看到,我们也知道他昔日作为闪级魔法师不少点子都未被采纳。或许在他眼中,所谓的鲜血也只不过是浇灌嫩芽的清泉,而我们是阻碍他灌溉的骄阳呢。”
“我也不是为了关心这些无聊的情情爱爱才说此事,重点是,如果真是如此,他并非图利而背叛,而是从一开始,就是图着有超出他人的名声、图一番成就、图能将我们打败来证明自己,那不更是坐实了,这个果实已经美味到不得不伸手去摘的地步了吗?”她优雅地行了个礼,“所以,我认为应尽快行动,不要再拖了。”
会场中开始讨论起来。
我看不清伽曲和苏的脸,或许他们有一丝高兴,因为曾经相处许久的异,终于不再被视为狭隘的贪财之徒。
“原来如此啊,听说异的手下具有特殊能量之物,瞬间炸死两个小队队员,也制作了超高能量的魔晶和一般魔法师根本无法逃脱的束缚法阵。这两个信息都是谁提供的来着?”会场主持者翻起文件。
!要来了!
“莱……欧……妮,莱欧妮在吗?”嘈杂的讨论声瞬间平息。
好尴尬,被点名的我站起身,只能不自然地挤出笑容。
“……嗯……确实……嗯……”他阅读着有关我的报告,“……是魔石吗……”
听到这个词,大家的讨论声又再次响起,直到主持者对我问话。
“啊,主序级魔法师,莱欧妮女士,你全靠魔石,才可以与异的魔法对抗的吗?”
【选项】
A. 是
B. 不是
【无分支剧情】
“是吗?……嗯,苏已经给你调查过了啊,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回转的空间。我们也无非是想收集更多的力量。抛去会场中寻求利益者不谈,如果能把魔石利用好,对城中的人也是很有帮助的对吧?”
“是。”好家伙,用这种挑不出刺的理由吗?
“那块珍贵的魔石,有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足不足以抗衡异,对我们这些不在场的来说可是未知数!”一位负责燃料运输的人发言道。
“是的!这个主序级魔法师,究竟是和异那里的人勾结故意放水,还是真的有本事,我们也不知道!”是之前那个附和过侯爵的人,“全凭她和她团队几人之口,未尝不是谎言。现在这种时候不应更为谨慎吗?”
“我和我团队的人之口”,在场和我明面上有关系的人,只有伽曲。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下面的窃窃私语,也已经转向了什么“石头特别厉害、为什么不早说、石头为什么没有给我们公开使用”之类。
“……很抱歉,因为我们的研究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说的成果,所以之前我报告上去的内容,也已经涵盖了这段期间尝试的全部结果。”伽曲从离我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站起身。“我知道这很难与……大家对我的期望相符合……但这些事确确实实发生了而大家也没有看到……”
他一咬牙。
“……那么这次,请允许我带着我的下属们,以魔石为辅助道具,参与战斗,证明我并非贪图私利隐瞒不报之辈!”
很好,选人去本是麻烦事,他们这样一质问加平白无故安罪名,就找到了个为了自证清白反而要积极去的人。哈哈。
“这倒是不错。就算在讨伐异的过程中有了岔子,但让我们开开魔石的眼界,以后为我们所用,不也回了本吗?”一位贵妇人说道。
会场中针刺般的赞同之声不绝于耳。
“等等!”另一个人喊道,“所说的下属,是否也包括这位主序级的?”
“不能带上她!谁知道她是被墙蔚池的人放水才活下来的,还是因为魔石活下来的?”
“在此期间不能让她乱走一步!关起来!”这人故意的,他欠管牢房的人东西,想拉活卖人情。
“关起来!”“关起来!”
(你们这些……!)
“肃静!各位!”主持会议的人敲了敲旁边的印章。“……你们的意思是,因为不知道这位莱欧妮女士的情况,所以不敢让她参与关键行动,对吧?”
“是的。”“谁能证明她不会在后方破坏?”
“明白了。莱欧妮,你也知道他们的担忧了吧。”他没有期待我的回答,“按照这里的报告,你也是受伤昏迷不醒,突然恢复没多少时日。嗯……看你在会场也没有特别的举动,擅自恶意揣测你也不是好事。”
“这样吧,”他说,“保护,怎么样?不特别给你安排什么受苦的地方,你身体不见得受得了,就安排在你原本工作的地方如何?住的可能不如家里舒适,但是周围即便有一些人出去战斗,也全是你熟悉的魔法师,不会那么拘谨。”
不如说是周围全是能和我对打的魔法师,所以警告我不要乱动。
“……不用担心,只要伽曲能证明魔石的威力,你勾结的嫌疑自然也会消散。下午就搬过去,怎么样?”他问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些想要限制我行动的人。
这些人对我可能的背叛仍然十分忌惮,但由于不好在场面上明说对我的揣测,也只好暂时作罢。
后续的会议中,依旧是一些算账的戏码,伽曲被一些人叫出去询问和讨论,直到会议结束都没有再次出现。其他人有些已经离开,有些有一定武力的人,以半米距离围着我,绕成一个圈。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庞,也没有人与我对视,都用余光观察着我前进的一举一动,看得我毛毛的。
我走上走廊,仅仅经过一次的风景并不熟悉,身边人和我拉开距离而形成虚假的空空荡荡。完全被当做异类排斥的感觉,异当时也有类似的体验吗?不知为何我突然这么想。
我寻找着记忆中的路线。
一步。两步。
突然,又或者说终于,我看到了熟悉的白色身影。啊!是:
【选项】
A. 苏
B. 伽曲
【无分支剧情】
是苏,他看着我周围一圈的人。
“目寰区的指令是,对她的保护中最好有魔法师参与,毕竟她的身体状况可以说是魔法实验的绝佳素材,一般的方式解决不了。”他对那些人下达指令,“接下来由我管理,你们去喝酒吧。”
等人散开后,他拉起我的手,径自往走廊的某个方向走去,没有转身。会议已经结束了,你已经没有必要装成那幅摸样,可为什么你不看我,哪怕一眼呢?
“你的情况比较危险。”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焦急和忧虑。
这里信息不如会场中嘈杂,我开启了对周遭的观察,起码在一定范围内,只有我们二人。
他停了下来,自从昨日离开之后,第一次看向我。
“因为……”他的眼睛湿润,但更多的是,愤怒。
针对我的愤怒。
就像即将用爪子和牙齿把我刺穿一般。进而他撕扯开一个诡异、狰狞但痛苦的笑容:
“……你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