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鲁大同走了几日,顾云泽才慢慢了解到长风镖局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身为湖州的首号镖局,长风镖局自创立以来近八十年间,丢镖次数不超过一掌之数。
而鲁大同更是镖师中的独特存在,他从来都是孤身走镖,不与他人结伴。
但顾云泽知道,鲁大同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千金殿散花的身份,因为他随时会在走镖的过程中,接下一封请杀信,提着一个人头领赏。
而那位红叶姑娘,这几日里无论鲁大同怎样旁敲侧击,都没能问出她的真实姓名,甚至连那张轻纱下的脸,都未曾显露半分。
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同顾云泽一样漫无目的。
两人唯一的区别在于,在行走江湖这件事上,她要比顾云泽老练得多。
四月二十。
三人乘着满载货物的马车来到了湖州西北的官道上。
这一路上,关卡重重,但长风镖局的旗帜实在太过好用,鲁大同甚至都没掏出通关文书,只是颇为随意的给各路官兵塞了些银两,便一路畅通无阻。
“二位瞧,那里便是湖州最西北的城池,铜城。”
官道上,驾着马车的鲁大同在过关之后,不忘朝着顾云泽二人介绍道。
“传说这铜城底下,曾经埋着一处巨大的铜矿。昔年,大魏太祖皇帝起兵之时,便曾派遣五万精兵,在这里日夜挖掘,最后挖出来的铜矿石,武装了足足四十万兵甲,在挥师北上时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厉害。”
顾云泽虽然语气有些敷衍,但还是顺着鲁大同所指,望向了这铜城。
远远望去,只见铜城的城墙上泛着金属的光泽,似乎这里的人们,将铜矿石也运用到了城墙的建设之中。
“哈哈,二位真是沉默寡言。”
鲁大同瞥了一眼红叶姑娘,不以为然道,尽管他一路都是这样。
“过了铜城,不消半日,便就能出湖州地界,进入蜀州。蜀州啊,不知你二位去过没有,那里的人是真不如咱湖州的好说话。不过这也就罢了,主要是蜀州多山,匪患自古以来便没有平息过。哪怕是到了如今的盛世,依旧十分猖狂呐!甚至整个蜀地,都没有几家像样的镖局……”
兴许是鲁大同太过乌鸦嘴,又兴许是蜀地的匪患实在太过猖獗。
就在四月二十这日夜里,三人刚刚进入蜀州地界扎营休息,便听见马蹄声群踏而来,乌泱泱的,在夜色下一时间竟分辨不清来了多少山匪。
而为首者,竟是一位站若铁塔,动若黑熊的彪悍女子。
哪怕是较为壮硕的顾云泽,与之相比也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了。
涌来的山匪,里三层外三层,将这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团团围住,然后人群分开,从中走出那位模样彪悍的女首领。
至于为何是走出来,顾云泽心想,寻常的马匹,怕是承受不了这彪悍女子的重量。
“湖州长风镖局,镖师鲁大同,途径宝地歇息,不慎打扰诸位好汉,还望好汉们……”
鲁大同还未说完,那彪悍女子便抽出一把金背折铁刀,拍了拍鲁大同那满是胡渣的脸蛋,道。
“你给我起开!”
声若闷雷。
顾云泽看向这彪悍女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好嘞。”
哪里知道鲁大同极为没有骨气的侧身让开,直接让这彪悍女子刀指不远处的红叶姑娘。
“来两个爷们,把这小娘皮拉走。再来两个爷们,把这小铜人给我扛回寨子里去。”
小娘皮?小铜人?
顾云泽和红叶姑娘对视了一眼,分别对号入座了起来。
尤其是顾云泽,更是满脸黑线。
常年在山野中打猎的顾云泽,虽不如世家公子那般白净,皮肤略呈古铜之色,但也不至于被称作小铜人吧。
这黑熊一般的女人究竟是什么眼神啊!
“胡闹!”
鲁大同忽然呵斥了一句。
紧接着他又挺身而出站到了这黑熊的身前,大义凛然道。
“年轻人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你要绑,就绑我吧。我鲁某人常年走镖,身子骨……”
“我说了,你给我起开!”
话未说完,刀锋已至。
一出手,便是杀招。
“嘿,你这臭黑熊!”
鲁大同向后一仰,整个人如柳叶般向后飘去的同时,还不忘破口大骂道。
“什么!”
这黑熊似乎被鲁大同刺激出了真怒,竟高高跃起,刀意大开大合,凭空斩出一道白刃。
一个山匪首领,竟是一名不俗的洞明境修士!
刚入江湖数日的顾云泽,瞧着这一幕,才知何为江湖险恶。
“杀!杀!杀!”
喝声顿时四起。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从那些团团围住的山匪们口中喊出,他们似乎极为享受这一幕。
而鲁大同,也没有他们想象得那般弱小。
“我鲁大同走镖十余年,见过不少劫财的,还第一次见到劫人的。怎么,劫人之前,不打听打听长风镖局的名号?”
鲁大同侧身避过那道白刃,竟欺身上前,一拳砸在了那金背折铁刀的刀身之上。
只见刀身弯折出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刺在了那彪悍女子的左胸之上。
刹那间,鲜血溅出。
噔噔噔,彪悍女子连退三步,再看向鲁大同时,已是满脸忌惮。
一招制敌?
顾云泽有些诧异的看向鲁大同,心想这平日里聒噪极了的鲁镖师,竟比看起来要强出太多。
啪啪啪!
掌声从山匪堆中传出,人群再度让开,又从中走出一位瘦弱的男子。
这瘦弱男子脸色蜡黄,与那黑熊般的彪悍女子站在一起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偏偏他还说了一句。
“哎哟,是谁伤了我家娘子——”
不知是故意将音拖得极长,还是他本就是这般语态,实在让人听了有些反胃。
“相公!你给我揍他,揍死他。”
“好好好,娘子息怒,为夫的定为你出一口恶气。”
这瘦弱男子安抚着自家那彪悍的娘子,伸手一招,一名骑着马的山匪便将自己的佩刀扔到了他的手里。
“鲁镖师是吧?你的走镖经历,我都知道。十余年间从未失手过。但今日这趟镖,你护不住。即便我等让你过去,后面的人,怕是也不愿意让你过去。不如——”
瘦弱男子说到这里,信手挽了个刀花,又道。
“你将人交给我,我用千金来换,免得打打杀杀,如何?”
这突然冒出来让人有些反胃的瘦弱男子,说出来的话却让顾云泽大吃一惊。
很显然,对方不是寻常的山匪。
而鲁大同,也知道这趟镖不太寻常。
但让顾云泽不明白的是,瘦弱男子口中提到的人,是自己这个小铜人,还是旁边的小娘皮?
怎么就成了他鲁大同护送的镖了?
“千金?让我有些心动啊。不如你先跟我说说,这人究竟有何来历,为何人都死了,还要将其劫走。”
人都死了?
顾云泽带着惊诧审视着鲁大同的背影,又突然环顾了一圈,看向了马车上满载着的货物。
如果鲁大同一直护送着的镖是一个死人,岂不是这几日里顾云泽一直在与死人为伍。
“若你知道了,还能活吗?”
瘦弱男子冷笑着看向鲁大同,手中刀锋所至,直斩其要害。
与那彪悍女子大开大合的刀意不同,这瘦弱男子的刀法出奇的阴柔。一柄折铁刀,在他手中使得宛若绣花针那般轻盈。
刀气缕缕,如丝如线。
趁着瘦弱男子缠住了鲁大同,那彪悍女子也顾不得胸口的伤势,直接一跃而起,再度斩出一道白刃。
白刃直朝满载货物的马车而去,将马车斩作两截。
一时间,那些看似满载的货物纷纷飘散而出,竟是漫天的棉絮。
而棉絮之下,竟隐藏着一口在月色下反着幽光的玄铁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