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陵城医院住院部。
身着白大褂,身材清瘦高挑的裴珍珍,拎着早餐来到陆泽宁办公室,将牛奶和面包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裴医生?你找陆主任?他查房还没回来。”文超抱着厚厚的一摞病历本迎面走来。
“没事,你忙吧。”裴珍珍笑着应了声就离开了。
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一位老妇人面带微笑的躺在床上盯着给自己听诊的陆泽宁。
“陆主任,我感觉自己好多了,多久才能出院啊。”
“恢复的挺好,吴医生,一会再去做个复检,结果送我办公室,如果没事了就可以办理出院。”陆泽宁抽回听诊器顺势挂在他好看的脖颈处,仔细的交待着身后的吴晶晶。
一行人刚想离开,老妇人忽然起身叫住了他,并向他招了招手:“陆主任!等一下!”
“怎么了阿姨。”陆泽宁略微弯了弯腰,俯身过去。
“我给你说的,我女儿,你昨天见过了吧,怎么样,她在民政局上班,国企单位呢。”
“呃…咳咳。”陆泽宁直起身子,尴尬的转过身,神情严肃的看向身后还在偷笑的医生和护士,冷冽的眼神令气氛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阿姨,我孩子都打酱油了,好好养身体。”陆泽宁说完,随即迈开步子出了病房。
后面跟着的小护士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
“这是陆主任第几次被患者看上了,嘿嘿嘿。”
“咱就是说,这陆主任每一次拒绝的理由都是这句,难不成真有个打酱油的孩子了?”
“怎么可能呢,你不知道啊陆主任和今年新来的一批实习生搞暧昧呢,都上财经新闻了。”
“不至于吧,医生又不是大明星,这点事还能上新闻?”
“你新来的懂个屁,陆主任是陆氏集团二公子,人家名副其实富二代,你说呢。”
“可真是苦了咱们裴医生这个大美女,我特别不能理解,裴医生多好看呢,父亲又是陵城市立医院院长,妥妥的白富美,他怎么会看上那个实习医生啊,土不啦叽的。”
“你懂什么,越是漂亮优秀的女人富二代就是看不上,这种普女白莲花才是真爱。”
“没别的事了?一个个都不想待了是吧,还不闭嘴。”走在前面的吴晶晶停下脚步小声训斥着八卦的小护士们。
看到办公桌上的早餐,陆泽宁郁闷的皱了下眉,一旁的文超顺手拿了起了面包,塞到自己嘴里:“还是裴医生送过来的,放心,我来解决。”
“三十六号床怎么回事,手术怎么突然改成明天了。”陆泽宁扯开话题,进入工作。
“哦,今天他们家属有特殊原因不能过来,对了,院长刚打电话让你过去,说是有事。”
“嗯。”陆泽宁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了出去。
院长办公室,周栩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的方案表情严肃的与院长交谈着,却在陆泽宁进来的那一刻,谈论声戛然而止。
“小宁,过来坐。”院长裴正朝陆泽宁招了招手。
“嗯,好。”
刚准备坐下的陆泽宁余光瞥到了桌上的文件,表情立马变得凝重起来。
他不解的看向周栩,还没开口,竟让裴正的话截了回去。
“小宁啊,你来医院时间也不短了,五年了吧,医院的规定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是很清楚的。”裴正绕着弯子,明显的话里有话。
“院长,您有话就直说。”陆泽宁大概猜的出他的意思。
“我们医院明确规定,绝对不可以和实习医生在医院搞特殊关系。”
“特殊关系?”
“你和实习医生乔忆林现在闹的沸沸扬扬,你们成了整个医院医生们茶余饭后的娱乐话题,再加上你的特殊身份和影响,这很让医院难做,我希望你能做好本职工作,不要带头去违反规定,让别人以为我们医院医生都玩忽职守,上个班就知道谈恋爱,搞特殊关系,公私不分。”
“不管我怎么解释这件事他就已经发生了,而且没有人相信我的说辞,所以…”陆泽宁看了看桌上的方案:“我的手术方案驳回是吗?”
裴正迟疑的点了点头:“虽然我也认为这两件事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患者家属强烈要求换主治医生和手术方案,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你们换医师,换其他手术方案都可以,但是,周栩,你的方案我们小组都已经审核过的,根本就不可行,患者可以拿着当试验品吗?!”陆泽宁忽然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的看着周栩。
“陆泽宁!我的方案怎么不行了!之前组织的术前讨论,各科主任也都没有否决,但最终却还是决定了你的方案,所以,就你有决定权是吗?!”周栩瞬间怒火被点燃,激动的怒视着陆泽宁。
“手术带来的风险你有没有认真去评估过,发生意外谁又能担待得起,请你认真对待!”陆泽宁情绪也跟着有些激动。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你敢说用你的方案就万无一失!呵…还是觉得你这个留了两年学的就比别人厉害?!”
“周栩!”陆泽宁的话被推门而入的乔忆林突然打断。
她紧张的捏着白大褂的一角,从走廊就听到了房间里两人的争吵声,以至于进来之前,她心慌到不行。
“院…院长,您找我…陆主任,周副主任…”乔忆林看着眼前满脸怒火的两人,低着头慢慢走了过去。
“乔医生,我因为什么叫你来你应该清楚吧,昨天发生的事我需要你们好好的解决。”裴正直接开门见山。
“院…院长,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让陆主任受牵连,可我们真的不是网上说的那种关系…”乔忆林瞄了一眼靠在桌边沉着脸的陆泽宁,慌忙摆手解释。
“你现在还在实习期,你这是在自毁前程知道吗?”
“院长,十分抱歉…请您不要取消我的实习资格,我努力了那么久才争取来到陵城医院实习的,求您…”
乔忆林害怕了,陵城市立医院是她的梦想,一直以来自己为之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终于得愿以偿,怎么可以说离开就离开。
“…行了,不要再有下次了…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要和两位主任谈下。”裴正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朝她示意了下。
乔忆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临走前又看了眼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陆泽宁。
白大褂的袖口被他挽了起来,裸露出他筋肉结实的小臂,他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手背上的青筋显然易见。
不知为何,瞬间愧疚感袭来…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一再的因为小姨的病情去麻烦他,如果那天,他没有在自己因为低血糖险些晕倒的时候扶住了她…这些谣言又怎会四起。
“你们俩是三岁孩子吗?你一句我一句的!”裴正板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
“院长,三十六号床的患者一直都是由我负责的,而且他三年前在宣城医院进行的主动脉瓣膜置换术,当时我刚好就在宣城研讨学习,整个手术过程我是全程观看过的,所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情况。”陆泽宁稍微平复了下情绪,语气变得冷静了些。
“现在是病人家属要求更换主治医师,更换手术方案,你应该去考虑自己的问题不是吗陆主任?”周栩敲了敲桌子。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这事我会再召集众医生开会商议。”裴正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避免了再次引起争吵。
陆泽宁闻声看了眼还处在气头上的周栩,无奈的点了点头,率先离开了办公室。
褚炎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冷着一张脸的陆泽宁:“啧,这是怎么了,从进门就拉着一张脸,谁又让你吃瘪了?在家受完气,上个班也受气了?”
“大早上跑过来干嘛。”陆泽宁眼皮都没抬,推了推眼镜,继续盯着电脑屏幕,转而又将好看的手指覆在键盘上。
“想你了呗。”
“律所那么闲?你确定是想我?”陆泽宁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
“嘿嘿…”像被一眼识破的褚炎咧开嘴笑了。
“她今天坐诊。”陆泽宁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磁卡丢了过去:“最后一次,别忘了。”
“保证最后一次,绝对忘不了,不打扰任何病人的就诊!走了啊,嘿嘿。”将磁卡拿到手,褚炎咧着嘴一溜烟的撤了。
陆泽宁头疼的皱起眉,摘下眼镜,迟疑了半天还是拿起了手机。
“老师,打扰到您了,我刚才给您发过去一个邮件,麻烦您帮我看下,嗯…对的,他三年前在宣城第一人民医院进行主动脉瓣膜置换术,但后来发现升主动脉扩张并且持续增大,中间也就诊过多家医院,但都因为手术风险和手术难度,都被婉言拒绝,就在一周前,他来到了陵城医院,经过一些治疗,目前状况还可以…不过如果不及时手术的话…所以根据他现在的情况,如果实行我发给您的那套手术方案…”
褚炎盯着候诊室墙上大大的显示屏,再三确认后面没有任何人的排号才叫了号码。
“珍珍。”褚炎理了理自己的发型,一本正经的坐在了椅子上。
“褚炎,你怎么又跑来了,我工作呢,你别胡闹啊。”裴珍珍皱眉瞪了他一眼。
“没有胡闹,我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特别不舒服,你给我看看呗。”褚炎说着掏出磁卡放在了桌上。
“怎么,怀孕了?我这里可只看怀孕的女人,不看怀孕的男人。”裴珍珍给了他个白眼。
“不用你看,我看看你就行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那么忙,见你一面实在太难,不过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褚炎傻笑,完全忘了刚才在候诊室等待时差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尴尬,但现在都忘不了坐在他旁边的孕妇看他那怪异的眼神。
裴珍珍不理会他,拿过磁卡放进了自己口袋:“陆泽宁那拿的?”
“他这不是看我可怜,帮我嘛。”
“他什么时候也跟着你胡闹起来了。”
“珍珍,今天…是我生日,你就…”褚炎满脸期待的托着下巴。
“你生日?让陆泽宁陪你过啊。”
说起他的生日,裴珍珍是有些难为情的。
每年她的生日,都会准时收到褚炎精心准备的礼物,而他的生日,从没听他说过什么时候,也从来没给他备过什么礼物。
“我需要他一个大男人陪我过生日吗?他那个无趣的家伙用来冷场差不多,珍珍…晚上…陪我吃个饭呗。”
看在他难得过个生日,确实不好拒了他。
“…那好吧,就我们两个吗?陆泽宁…真的不来?”裴珍珍再次确认。
“他来?看他拉个脸啊,他现在一个头都两个大了,给我过生日直接能给我过郁闷了。”
“怎么了…是昨天的事吗。”
确实,昨天突然被爆出来这么个事,他心情肯定不好。
其实,关于那件事在医院早就有人议论了,只是没有实锤,就连她,刚看到网上爆料时都被吓了一跳。
“不止,你们陵城医大校草马上要为人夫了。”褚炎漫不经心的说。
“为…为人夫?难道陆泽宁真的和乔医生…”裴珍珍意外的同时,心里咯噔一下很不是滋味。
“不是,据我所知,老宁呢对那个乔是无感的,你想想,陆家老爷子会让那种普通家世的女孩子进他们陆家的门吗?”
“所以…”裴珍珍不解。
“秦梦伊,秦氏集团千金,秦一天的独生女,你不知道吗?”
“她不是一直在国外吗?而且她不还是个小姑娘…比陆泽宁小不少吧。”裴珍珍有些惊讶。
“刚回来,人家不小了,是你没发觉自己都已经奔三了,人家小姑娘如今都二十四五岁了,差个五六岁不很正常吗?再说了他们这是商业联姻,陆泽宁想躲就能躲得过吗?所以,这就是生在富家的无奈与心酸啊。”褚炎都有些同情他这冤种兄弟了。
“她…家世好,是挺门当户对的,是很难让人拒绝…”裴珍珍说这话时,明显自卑起来。
当年她的一场成人礼至今让她记忆犹新,父亲受邀参加,自己也跟了过去。
那是她第一次去秦氏庄园,那时的她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那么的大,那种差距是从出生那一刻便注定的。
虽然没有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但光看那身形和白到发光的皮肤,就能猜的出来她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也不知道是为了蹭热度还是都有幻想症,陵城叫秦梦伊就有好几个,好似这个名字很贵气一般,和地产大亨女儿同名也算是过了个千金大小姐的瘾。
那时候父亲也光顾着和那些商界名人寒暄,只有她一直盯着那个被人簇拥着的秦梦伊。
她四肢纤瘦,肤白如雪,虽然脸上带着个面罩,但仍然挡不住她那高贵的气质。
这也怪不得秦家把她保护的那么好,现场没有一个媒体记者。
“哎,别带上我啊,我可不喜欢。”褚炎求生欲满满的盯着有些出神的裴珍珍。
“好了就你特殊,赶紧走吧,我下班微信联系你。”
“说好了啊,不准放我鸽子,走了。”
裴珍珍拿着手中的磁卡,心情莫名的低落…
即使知道陆泽宁对于自己那么多年的喜欢毫不动摇,但依旧无法控制的想要去向他示好,这么多年,从大学一直维持到工作,关心他似乎成了一个习惯,即便是得不到他的一丝回应…
她知道的,他的身份,想嫁给他的女孩数不胜数,自己这种女孩子根本算不上优秀,甚至都排不上号,可悸动的心怎么都抑制不住,可她,秦梦伊,真的不是一般女孩子可以比的…在家族利益面前,爱情真的太过卑微…单恋更是拿不出台面。
从门诊出来,在电梯里说巧不巧的就遇到了乔忆林。
裴珍珍看着眼前这个扎着马尾,留着齐刘海的女孩,给人一种老实乖巧,一副单纯没有任何心机的模样。
因为科室不同,裴珍珍和她接触不多,只是偶尔听到医院里人议论她和陆泽宁关系挺好,才渐渐注意到她。
“裴医生…你也去食堂吗?”乔忆林很有眼色的开了口。
“嗯,你…你小姨怎么样了。”话到嘴边,裴珍珍就咽了回去,扯到了别的话题上。
“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陆主任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哦…我记得你也是陵城医大毕业的?”
“嗯…”乔忆林点了点头。
“那就是学妹了?我也是,大你几届。”
“我知道…您和陆主任,周副主任都是医大毕业的,不过你们比陆主任还要更早的在医院工作。”
“你还挺清楚的,嗯,我们三个是同学,陆主任毕业后去德国进修了两年才回来的,所以,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裴珍珍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之前,陆主任作为讲师给我们授课来着…”乔忆林说着,思绪又回到了那年夏天,那是他第一次进入她的视线。
那天的他,穿着黑色运动裤,蓝色卫衣,简单而随意,他戴着金丝框眼镜,看上去温柔又斯文,栗色短发显得格外精神,阳光。
他站在那里,像是个会走的雕塑,宽肩窄腰,双腿修长笔直,窗外投射进来的光洒在他身上,仿佛时间静止般,只剩下他和自己。
黑色深邃的眼眸,皮肤白净而健康,他好看的皮囊下是温柔,是高冷,是光…瞬间,用来形容他的词都变得匮乏。
就那一刻,她就记住了这个叫做陆泽宁的人…她知道,他是陵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心外科医生,所以,她更加坚定了要去陵城医院的信心。
能和自己一直偷偷喜欢的人,一起并肩作战是多么幸福的事,但现实告诉她,两人的差距。
他太过优秀,而她不管怎么努力,都只是小透明一般的存在。
但她从来都没妄想过什么,只想远远的看着他就好,更不想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但如今还是连累到了他。
“你没多大吧。”裴珍珍的话拉回了乔忆林的思绪。
“嗯…二十四岁。”
“确实挺小的,羡慕啊…呵呵,我都三十岁了,真是没你们这些小姑娘皮肤好了呢。”
“呵呵…裴医生皮肤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三十岁啊。”
“别安慰我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