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将油饼掰开,放羊汤碗里,大口吃着,忽而朝着我看过来。
“武松,牌场上兄弟我有点不客气,你别放在心上。”
“没什么,我早就看出来了,老狗你是性情中人。”
“你和你家那边的沙良,到底什么过节?”
“我高二那年暑假,沙良开车把我家一个邻居撞死了,当时脚蹬三轮车上坐着邻居的女儿。那女孩跟我青梅竹马,可头部严重受伤后,现在心智也就10岁。”
“天啊,我草踏马……”
老狗满是横肉的脸阴沉起来,“武松,跟你青梅竹马的女孩太可怜了,如果我是你,我就娶了她,照顾她一辈子。心智10岁,但年龄就跟你一辆,二十来岁了,不影响不影响生孩子。”
“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现在我有点豁不出去啊。那女孩名字叫花初夏,身边的人都喜欢叫她小花,鹅蛋脸特别漂亮,身高都有170了,站那里亭亭玉立,走起路来婀娜多姿,谁能想到她心智就10岁呢?”
“那场车祸,给头上留下疤了?”老狗问道。
“鬓角上方,头部有一道疤,疤痕不规则,那一片不长头发。”我越是说,心里就越是难受,我流泪了。
“沙良开车瞎了啊,他是不是喝酒了?”
“不是酒驾,只是开车太疯狂了,那是城郊田间的柏油路,就两车道,当时应该是车速太快,迎头没躲开。”
因为老狗很用心,所以我回答也很认真。
老狗又问了很多情况,比如赔偿了多少钱,小花都在哪里住院了,有没有专家说过小花的心智能慢慢恢复……
生活里,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大概率是错的,最起码不是很准确。
也不用日久见人心,就这么一攀谈,我就深刻感受到了老狗的热心肠。
老狗人蛮横,但是心不狠。
孙少强和马丽菲都有点不耐烦了,因为大源县的小花,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饭馆走出来。
我坐进了老狗的帕杰罗。
我租房的小区,距离老狗的运输公司也就三公里。
“老狗,你家在哪里?”
“我家在亲贤北街那边,2000年开发的小区,2003年冬天住进去的,200多平米的房子,闹一气。”
“你孩子应该上初中了吧?”
“我结婚晚,我女儿才小学三年级,如果你想给我当女婿,需要等十年。”
“老狗,你性格真好。”
“人不都应该有个好性格吗?有句话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要不然肯定吃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勤劳二字要大写。”
然后老狗聊起了斗狗。
他养过高加索犬、藏獒、拉布拉多,可是自从去年春天,他高价买的藏獒被对方的比特犬咬死之后,他就跟斗狗说再见了。
“我以为,我买的藏獒能干翻三只狼,可结果输给了比特犬,我是老狗,可我心里对大狗的信任崩塌了。”老狗一声叹息,神情愈发茫然。
我眼里,老狗算个好人。
我甚至想提醒老狗,孙少强是老千,但我忍住了。
老狗的脾气,一旦知道自己的钱被老千给赢了,肯定会闹一场。
老狗的实力,应该也没强悍到哪里去,如果他和孙少强拼,大概率是两败俱伤。
孙少强阴险,如果背地下黑手,那么倒霉的基本是老狗。
“我到了。”
我说了一声,帕杰罗停了下来。
我和老狗交换了手机号和QQ号,然后老狗开车走了。
回到家里,坐在客厅沙发上,我呆滞的看着摆放在茶几上的钞票。
算上我的本金,合计超过了十二万,其中九万多是我赢来的。
但我没感觉到高兴,我甚至开始心慌。
“不知道老张的媳妇会不会跟他闹,那个识大体的女人,估计会气疯了。”
“不知道今天唐晓凡会不会给家里坦白,如果唐晓凡远在岭南花城的父母,得知了他在三晋龙城的处境,会是什么反应?”
我太凌乱了,就连睡懒觉的状态都没有。
玩了一个多小时CS,我出了门。
我去了商业街,我的店里甩卖进行中。
音响在放歌——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我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我的手机铃声就是这首歌,电话想起来,我就会思念哈尔冰刘雪辰。
我的店里放这首歌,或许是因为张敏在思念我。我还没离开龙城,可店员张敏对我的思念提前来临。
如果我很坏,我对张敏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
毕竟是个很干净的女孩,我的体验不会很差。
可我刚好不够坏,我不会带着张敏去我的居所。
眼镜店关着门,但我知道唐晓凡就在里面,他没从外面租房,就住在眼镜店里。
我给唐晓凡打了电话,听到了唐晓凡带着哭腔的声音。
“武松,你找我干什么啊,找我还钱吗?”
“不找你还钱,你把门打开。”
片刻后,呼啦一声,卷闸打开了。
我走进眼镜店,看到唐晓凡双眼已经哭红了。
左手指头有伤痕和血迹,应该是想剁手指头,感觉到疼又打消了这种念头。
卷闸又拉了下去。
“武松,如果我玩牌有你的水平就行了,不会千术,但你能赢钱。我会千术,但我还是输钱,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唐晓凡一下子把我问住了,一时之间我也想不明白,唐晓凡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久赌必输。”
“你也经常赌,可你怎么没输?”
“你也只是看到了我吃肉,你没见过我挨打。有个事没对你说过,其实去年暑假在我家那边,在一个选矿厂玩牌,我输惨了,你绝对想不到我一场输了多少?”
这是没有的事,我现场杜撰需要动点脑子。
“输了多少?”
“32万,其中炸金花输了20多万,用扑克牌推牌九输了9万,再然后,斗地主都能输两万多。”
我酝酿出来的痛苦,让唐晓凡信以为真了。
以后,在不同的场合,我会说出自己编造出来的段子。
“那你岂不是比我输得还多,你家人怎么对待你的?”
“我爸一脚接一脚踹我,我妈用棍子打我,然后他们开始控制我的经济,一直到春节后,才算谅解了我。”
“如果我对父母坦白了,他们多久才会谅解我?我家情况跟你家不一样,我家说起来在南方的花城,很繁华的大都市,可我家在远郊啊,没什么钱。这么多年来,家里做小商品生意,三道贩子能赚几个钱?”
“这么说来,你家的亲戚里,最有钱的就是你叔唐彬?”
“是他。”
唐晓凡愈发凄苦,“包括我爸妈在内,家里所有的亲戚,都会讨好我叔。如果我坦白了,家里闹一场,所有的亲戚都会知道我赌钱,我不争气……”
“要不这样,你先不要坦白,等你叔来了,我陪着你一起坦白,但愿你的处境不会很差。”
“如果你把夜里赢来的九万借给我,哥们立马就翻身了。算命的都说了,将来我会是大老板。”
“你说的算命的,不会是教你千术的瘸子吧?唐晓凡,你就不要继续惦记我的钱了,否则今天我就跟你绝交!”
我从裤兜里拽出来几百元,扔给了唐晓凡,“这点钱就当是今天眼镜店的营业额,开门营业吧,一直拉着卷闸,感觉阴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