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关牛冲战场中央，尸山血海。
其惨烈，胜地狱三分。
其壮烈，如烈火烹油。
从帅台上看去，四方各有数万兵马列阵。
在中间的地方，无数的尸骨铺满了方圆千丈。
地面上，只能看见一层暗红的人血，不见一草一花。
在血泊中，只剩下了近六千的北府军。
他们个个被血染红，有些披头散发，连自己的头盔都不见了。
有些只剩下了一只手臂，有些身体中插着几根箭矢。
但是，他们仍然在与围杀的敌军奋战。
距离太远，伍六一无法看清他们的脸。
不知道那些活下来的都是谁。
天空中，一袭红衣男子，一人独战七八名一品。
那红衣，应该是白衣儒家陈蕃了。
伍六一暗想。
两天过去了，北府军只剩下了六千人了。
这两天，他们经历了什么？
明知自己是一颗弃子，为何还要如此。
若是陈蕃一心带着北府军突围，从一开始包围圈形成前就开始突围。
我想，他们肯定能出去。
但是，陈蕃是读书人。
南宫亮也是吃透了他这一点。
读书人愚昧，书呆子。
儒家的文化思想，其核心就是为君死，为君碌，替君分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种思想，犹如基因一般，刻在了每一个读书人的身体。
他们不像武夫一样，以武犯禁，不顾一切，破坏一切。
也不像道家那般，清心寡欲，隐居山林。
更不像佛门，只求修行自我。
儒家，崇尚的是入世，教化众生。
学而优则仕！
所以，当今天下，琅琊儒家是最受各国君王喜爱的。
他们为天下各国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才。
这些人才不仅仅能力出众，而且忠心耿耿。
伍六一心中不解，同时也理解。
不解陈蕃等人，为何会为了抛弃他们的人死战。
要是我伍六一，不掉转枪口干他娘的南宫，他就谢天谢地吧。
还指望我死战，做梦。
但是也理解，陈蕃是儒家。
他愚忠，他有思想的枷锁，无法做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
身体的枷锁好解，思想的枷锁一辈子也解不开。
正如技术的落后可以追赶，思想的落后，永远也赶不上。
这思绪万千，也不过短短一瞬。
伍六一大吼了一声：“去尼玛的！”
然后持刀向拓拔洪杀去。
这一声，骂的事大奉皇室的过河拆桥，骂的是魏渊、南宫的无情无义，骂的是陈蕃愚不可及，骂的是四国联军。
骂的是这座天下，是这天下的思想枷锁。
拓拔洪操起身边一把短槊，心里更是窝火。
这白袍将军，从出现开始就一直要杀自己。
杀就杀，还他么的骂人。
当当当！一连串厚重的脚步，伍六一朝拓拔洪冲了过去。
拓拔洪心中莫名奇妙，一品了，实力还不弱，还想着近身肉搏吗？
随即一槊横扫出去，一道枪气破空斩向正在冲锋的伍六一。
伍六一奔跑中北凉刀一刀砍下，将拓拔洪的枪气一刀砍断，从身体两侧擦身而过。
斩死了跟在伍六一身后追过来护架的北莽士卒十数人。
拓拔洪怒吼，“找死！”
体内气机转动，手中的短槊枪芒四射。
周围的人仅仅是靠近一点，都感觉皮肤隐隐作痛。
伍六一还没近身，拓拔洪与他之间，再次出现了那四名北莽将军。
四人借成一阵，合力一处向伍六一攻来。
伍六一被强大的气浪震得又倒退了几十步。
接着拓拔洪与四名北莽将军一起，五人围攻伍六一。
帅台之上，战斗打得天昏地暗，其余人都不敢靠近半分。
北侧的北莽军阵中，蔡江南带着三千骑兵并未遇到多大的阻力。
北莽军都冲伍六一去了。
蔡江南一路冲杀，没有多久就来到了中间位置。
骑兵的马蹄踏入中间时，蔡江南低头看去。
马蹄踩在干涸凝固了的血中，足足有六寸深厚。
纵然他身经百战，也是头皮发麻。
这样的战场，何曾见过。
就算是二十年前的那场魏渊的成名之战，恐怕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满地的残肢断骸、头颅，无数的兵器铠甲。
此时四国还在向剩余不多的北府军疯狂的冲锋。
北府军在中间位置挖出来一条宽有十几丈，深七八丈的沟，将自己围了起来。
四国联军骑兵无法通过深沟进入，靠搭起来的一个个木桥。
这样一来，敌军一次进入中间位置的兵力就十分有限。
北府军开阔地界，自己创造出了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有利地形。
蔡江南心中暗暗赞叹不已，北府军果然不负胜名。
陈蕃用兵，果然天下少有人能比。
蔡江南的人马进入，那些等待着过桥的北莽军立刻向他们围了过来。
这里的北莽军，还有两万多人。
三千骑兵在宽阔的平地上来回冲杀，一刻也不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就将面对如蝗虫般的敌军涌来。
此时，天上激战的陈蕃看见来战场的异变。
以他天象境的目力，一眼就看到了伍六一和蔡江南两人。
他认识的救援军中，也就只有这两人。
陈蕃朝下方的北府军喊道：“立刻向北突围！”
向北突围？
赵奎等人疑惑不已。
大将军不是说了要全军战死在这里面吗？
怎么突然又下令要突围了。
陈蕃见他们无动于衷，再次道：“伍六一在北侧接应，快快向北突围。”
赵奎等人一听伍六一在北侧接应，顿时灰暗的心中升起了一丝阳光。
大喊道：“向北侧突围，将士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北府军将士们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
突围，他们可以突围了。
两天了，打来两天了，一口饭没有吃，一口水没有喝。
身边无数的战友与敌军倒下，战场犹如人间地狱。
他们本已经将生死放弃，现在却听到了突围的命令。
赵奎与齐艾武两人当先，朝北侧冲杀过去。
北府军将士跟随在后，杀出了一条血路。
蔡江南见北府军突围了，立刻命令道：“守住木桥，接应北府军过桥。”
三千将士紧紧的挤在一起，将两道木桥护在身后。
北莽军疯狂的朝着三千骑兵围杀过来。
中央位置，随着北府军的突围，数万的联军也跟着追击而来。
与此同时，西北侧方向。
北凉军却在开始往后撤退。
空中与陈蕃交战的裴虎看着战场突然变化，说道：“你们的救兵来了。”
“但是你们想走，未免太自信了。”
陈蕃笑笑道：“就凭你们几个想拦住我，可能吗？”
“你不是我的对手，赫连勃勃呢，他在哪，怎么像个缩头乌龟，不敢出来。”
裴虎回道：“现在还没有到元帅出来的时候。”
说完，抡起拳头，几人又朝陈蕃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