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寻舟问：“如何争取？”
徐珠有些激动，声音便大了些：“我可以去向我母亲求情，求她推掉这门亲事！”
下一刻，她对上白寻舟那双没有焦距的双眼，又放缓了语气：“我母亲是最疼我的，比疼我大姐姐还要多些，只要我与她哭一哭，闹一闹，她一定会心软的……母亲拗不过我，只要我坚持她一定会答应。而不是、不是用这般极端的方法，间接地害死两个人！”
白寻舟垂下头来，像是在反省，又像是思索，过了片刻他才重新抬起头来问：“若是争取了，徐夫人便会同意吗？”
不等徐珠说完，他又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母亲不会同意。我听我母亲说，徐夫人在生你是受了苦的，所以格外疼你一些。既是如此，她又怎会同意你嫁给一个瞎子？”
说到最后，他像是自嘲一般轻笑一声：“不然当初她不会在知道我有眼疾时，同你舅母撕扯，也不会痛骂我母亲一顿……当然，我并没有怨怪徐夫人骂我母亲意思，此事是她们隐瞒在先，被徐夫人指责是应该的。”
“那时是我不肯！”徐珠又冷静下来，看着白寻舟道，“你我都不曾去争取，又如何知道我母亲不同意？”
白寻舟固执道：“我争取了！”
他像是否定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一样，又重复了一遍：“我用自己的办法争取了！”
徐珠看着他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便以为是要落泪，忙又抬起头来，想将眼泪眨回去。
可她眨了半日，也没感觉到湿意，又不死心地抬手在眼眶上抹了一下，果然什么也没抹到。
徐珠又重新低头看了白寻舟一眼，低声道：“是，你用自己的办法的争取了，我也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我自作多情，你心里是有我的。可是，寻舟……”
白寻舟头一次听见徐珠叫了他的名字。
他微微睁大了双眼，下意识伸长了脖子，想听徐珠再叫他一声。
但下一刻却听徐珠道：“我没办法踩着两个人的性命，心安理得的嫁给你，做你白寻舟的夫人！”
话音落下，迟来的泪意终于从她眼里滚了出来。
白寻舟看不见，却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语气变化，他急切地站起来，想往前一步抓住徐珠。
但徐珠却在察觉后，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白寻舟一把捞了空。
徐珠又镇定地抹掉脸上的泪水，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是正常的：“你曾经同我说过，众生平等，还同我说人不该受世俗的限制，我们是自由的，不该被不合理的规矩礼教限制，要随心所欲的活，但随心所欲不是为满足一己之私去践踏他人的性命。”
“你还说过因果循环，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法度，法度或许严苛，不尽合理，我们可以反抗，但也可以约束我们不犯错。”
“我不知你是暗示我，叫我小心孔乘，还是只是无心之语，跟我说，这世间男人既是既得利者又是虚伪的，以靠压榨女人获得利益，未成亲前压榨自己的母亲，成亲后压榨自己的夫人……你这样轻视生命，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
白寻舟没由来的慌乱，着急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你、你说过的，不想嫁给孔乘！”
徐珠提高了声音：“可我不曾说让你去杀人！”
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因为她想知道白寻舟是不是真的心里有她。
只要他回应一句，跟她说一句不要嫁给他，她就会跪在沈氏跟前，跟她认错，去恳求她退亲，哪怕要她背上所有骂名，她也愿意去试一试。
可是没有，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从白寻舟嘴里听见一句她想听的话。
白寻舟也提高了一些声音：“我没有杀人……张复是孔乘杀的！孔珈是自己撞柱而死！我、我只是可怜她什么也不知，替她将消息送了过去……”
徐珠看着她，忽然没了争辩的意思。
她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也不知抹掉多少泪水，最后也只是吸了一口气，凄然地笑了一笑：“这样啊。”
话音落下，她再未说一句，转身走了。
白寻舟听见动静，心中一慌，急得又往前走了两步，嘴唇嗫嚅，想叫徐珠的名字，可却在张口的瞬间，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摔在地上……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来搀扶他。
白寻舟又一把抓住小厮的手，咬着牙用力道：“去……你去帮我追她！去帮我追她，告诉她、告诉她我……”
我什么呢？
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还是对不起？
可他对不起谁？
见死未救的张复？还是被他引导着撞柱而死的孔珈？还是没能等到他一句实话的徐珠？又或者是自始至终都不肯承认有错的自己？
白寻舟脸色忽然一片灰败，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厮吓坏了，忙又叫了好几声公子：“您……您怎么了？您别吓小的……小的、小的这就去追徐姑娘……”
“不、不用了……”白寻舟怅然地笑了起来，“我早该明白的，我们之间没可能……我早该明白的……哈哈……”
他反复呢喃着“我早该明白的”这句话，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又哭又笑。
笑着笑着，又像是被呛住了一样，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小厮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将白寻舟搀扶起来，要扶他回禅房，又要去寻住持来看看……
但这时，他听见他家公子忽然又止住了咳嗽了。
小厮转头一看，才发现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咳出声来，几丝血迹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直接从他指缝之中流了出来。
“公子！”小厮吓得大叫一声，忙又要去拽他的手。
白寻舟却在此时转过头来看着他，神情恍惚，目光怔愣，好像……
小厮不敢置信，抬起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在确定了什么后，神色忽然一变，不知是喜是忧：“公子，您、您是不是看得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