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人除了温明若，其余人皆被吓了一跳。
早上出门时，她就将此事与贺连昱说了，贺连昱当时只将眉一挑，说了一声“知道了”便没了多余的反应。
这会子贺夫人一声“你跪下”，谁都知道是对温明若说的，偏偏贺连昱先跪了下来，意味着什么，也没人不明白的。
“这是做什么？”贺老爷将斗篷脱下来递给仆人，又不紧不慢地接过帕子来擦手，“我们不过刚回来，你便发了这样大的火，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贺夫人糟心地看了贺连昱一眼，又狠狠将温明若剜了一眼，这才叫了侍女去将贺连昱搀扶起来。
谁知贺连昱跪上了瘾，并不打算起来。
贺夫人怒道：“混账东西，叫你起便起！你同我装什么傻，充什么愣！”
贺连昱问道：“儿子起了，母亲可还会叫夫人再跪？”
贺夫人瞥了温明若一眼，冷笑一声：“她擅作主张，坏了家里的规矩，我做婆母的难不成还不能说道她两句？”
“哦。”贺连昱应了一声，又道，“那我不起。”
“你……”贺夫人气得在小桌上拍了一巴掌，“你也想气死我不成？！”
贺连昱垂着脑袋，一张嘴就是奔着不孝子的语录去的：“儿子没这么想，母亲要这样想，儿子也没办法。”
贺夫人气得想杀子正道！
这时，贺老爷又皱眉问道：“到底是为了何事？”
贺夫人又将温明若一瞪，冷嘲道：“我瞧你会办事的很，这会子倒装起哑巴来了？”
温明若客气有余，恭敬不多地一欠身，道：“我与老爷、大爷刚回来，太太便要我跪下，我便是不想装哑巴，也不得不成了哑巴。”
不等贺夫人恼，温明若又与贺老爷一欠身，才要开口时，贺连昱又抢话道：“儿子打算搬去归云小筑与夫人同住。”
这下，连贺老爷都震惊了。
但他反应很快，又立即回神来，神色如常地笑道：“这是好事。”
贺夫人道：“你要搬过去，我立即去买挂鞭炮来放放！只你那个姨娘也搬过去做什么？我倒不知你夫人是这般大肚的！”
贺连昱垂着脑袋，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模样，嘴里却不打结巴地扯谎道：“是我要姨娘也搬过去的。夫人温柔贤惠，体贴大肚，善解人意，不等我操心，就替我办好了这些事情，不愧为徐家出来的人。”
贺夫人：“……”
温明若：“……”
痰盂在哪儿，她快吐了。
温明若将双手拢在衣袖之中，趁人没注意，用力在手臂上搓了搓，搓掉了上头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我当是为了什么，原是这样的小事。”贺老爷理着衣袖在主位上坐下，“为着这样的事情动怒，夫人近日是越发不稳重了。”
贺夫人还未说话，贺老爷便看向温明若与贺连昱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们回去吧。”
贺连昱同温明若齐齐应了声是，刚要退下时，又听贺老爷道：“这两日也没什么事了，阿昱，你收拾收拾陪你夫人回徐家去，过了年再回来。”
待贺连昱答应了一声，贺老爷又道：“多备些礼，别失了礼数。”
贺连昱又答应了一声，这才同温明若一道离去。
两人刚刚出去，贺夫人便不满道：“老爷明知那丫头打的是什么主意，方才你还拦着我！”
贺老爷看了她一眼，道：“不拦着你，难不成放任你罚她不成？只怕到时候你罚她不成，倒罚了自己儿子，得不偿失的事，我何故要去做？”
贺夫人闻言，又想起贺连昱为了温明若顶撞她的事来，冷哼道：“我不信阿昱态度转变得这样快，定是他二人合起伙来故意气我的！”
“那又如何？”贺老爷并不在乎，道，“只要阿昱开始正视家里的事，有改过自新的意思，我就不在乎他与他夫人是不是在我跟前装深情。”
贺夫人听了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但她还未开口，就听贺老爷又道：“何况……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能翻出多少水花来？假以时日，阿昱能接手家里的事情了，要她离开贺家的办法多的是，不急这一时。”
“理是这个理，”贺夫人担忧道，“我只怕阿昱对她有了真情。”
贺老爷满不在乎道：“他有了又如何？只要他夫人没有就行。留下那个甄姨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最好一直没有孩子！”
贺夫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说是枕边人，可每每看他这样算计旁人，贺夫人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她绞着手帕，有些不安地问：“老爷……倘若、倘若当日阿昱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曾想过、想过……”
“想过什么？”贺老爷侧目，垂目看了眼她的小动作，笑道，“休妻另娶？”
贺夫人没吭声，默认了。
贺老爷轻轻一笑，抬起手来，替她理了理鬓发，温声道：“夫人想什么呢？你与岳父于我有莫大的恩情，我又怎会做出这般恩将仇报的事来？就算没有阿昱，你也永远是我夫人，是贺家的当家太太。”
贺夫人转头看着他，见了他脸上的温情，面上渐渐多了些红晕：“真是……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就说这样的话。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知害臊！”
说罢，她起身来要走。
贺老爷又拉住她的衣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双眼道：“当日在岳父病榻前，我就与夫人承诺过的，我一生只心悦夫人一人，绝不会变心！如今岳父走了好些年，阿昱也娶妻生子，我仍是这句话，夫人可信我？”
贺夫人想了想，又觉着确实是自己多心了，这么些年贺老爷内院里别说姨娘了，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在外头也没人，便是有时候为了应酬，不得不到那些地方去，也从来都是逢场作戏，并不见他为谁动心的。
她红着脸在贺老爷手背上拍了一下，才将手抽出来道：“好了好了，我信你……天冷，我叫厨房熬了些参汤，老爷可要喝些？”
贺老爷笑着点了点头应道：“好，有劳夫人了。”
贺夫人这才满面红光地出去了。
待她走远了，屋里没了外人，贺老爷目光也一直望着她方才离去的方向，然而眼神已经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