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苏苏咬紧牙关,鼓起勇气看着澹台烬,提起气势一步步向他走去。
细雪中,黎苏苏站定在澹台烬面前,居高临下看去,发现眼前的魔神异常单薄。
“这真的是一个人吗。若非他叫澹台烬,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他会是魔神。”
黎苏苏扬长脖子道:“你,你抬起头来。”
澹台烬抬头望向她,眼神平静又无辜,像被拴住的一条小狗,等待着接受任何无妄之灾。
黎苏苏一下子愣住了,看着这样的澹台烬,她要说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澹台烬虚弱问:“二小姐想说什么?”
黎苏苏攥紧了拳头,遏制住满腔恨意!
爹爹说了,要先抽出邪骨,才能杀掉他。可是邪骨在哪儿呢?
黎苏苏小心翼翼蹲下,面对面近距离观察澹台烬,检查他身上有没有疑似邪骨的特征。
澹台烬温顺地垂下了眼睛,他冻得脸色青白,睫毛上结着薄霜。
黎苏苏越看越生疑。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魔神怎么会是这样子,衡阳宗守山门的狗都比他凶,会不会同萧凛和大师兄一样,只是碰巧长得相似?
春桃冷的直跺脚:“小姐,好冷啊,咱们回去吧。”
黎苏苏没理她。
“澹台烬,你把手伸出来。”
澹台烬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拿不准黎苏苏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春桃叉起腰:“姑爷,小姐让你伸手呢 你没听见嘛?”
黎苏苏敬佩地看着春桃。
澹台烬无奈,手掌向上伸出手做好了迎接责罚的准备。
黎苏苏摇头:“不对,你再伸过来一点儿。”
黎苏苏抓起澹台烬的手,放到了自己脖子上,被冰得一个激灵。
“澹台烬,你掐我一下试试!”
澹台烬皱眉,想要收手,被黎苏苏按住。
“别动,你做个凶一点的表情试试。”
澹台烬冷笑:“二小姐,要罚便罚,何必戏弄我?”
黎苏苏噎住,她没法解释,只好做出蛮不讲理的样子。
黎苏苏怒道:“让你做你就做,快瞪我一眼!”
澹台烬看向她,显得无可奈何。
澹台烬:“二小姐,你究竟想——”
黎苏苏不说话,两只手捏上他的脸,手动调整着角度和表情!
眼前之人与魔神的脸渐渐重合。
黎苏苏额头冒出冷汗。
黎苏苏:“澹台烬,我要你在心里想,你想杀人!”
澹台烬怀疑而警惕地看着黎苏苏,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你想杀了我!照我说的做!”
一刹那,杀气从澹台烬眼底显露。
瞬间,窒息的感觉重新攫住了黎苏苏,黎苏苏猛然推开他,狼狈地连退几步,一屁股跌倒在冰面上。
“是他!绝对是他!!”黎苏苏敢肯定!!
“小姐小心呀!”
春桃连忙扶起她,黎苏苏再看去时澹台烬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温顺,黎苏苏却不敢再与他对视。
黎苏苏惊魂未定走到柱子后,挡住澹台烬在远处的身影, 呼吸急促。
春桃连连帮她顺气问:“ 小姐你怎么啦,是不是刚才姑爷卡到你嗓子眼了?”
黎苏苏惊魂未定道:“春桃,咱们离他远一点……”
两人顺着回廊往回走,黎苏苏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
黎苏苏想起问:“春桃, 澹台烬为什么会跪在冰上?”
“小姐都忘了?是你叫姑爷罚跪三天的呀!”
黎苏苏惊愕:“我叫他跪他就跪?”
“不然呢?”
黎苏苏表情复杂:“那我是为了什么让他罚跪的来着?”
“还是因为之前大小姐被您推进湖里的事儿……”
“这关澹台烬什么事?”
春桃想了想道:“您当时脚底下一滑, 也栽进湖里了。结果六殿下当场跳进水里,游过去救大小姐。姑爷看见六殿下跳了,就也跳下去——”
“救我?”
春桃挠头不好意思道:“救大小姐。”
黎苏苏沉默了。
“冰裳小姐被他俩救上来,小姐您是自个儿扑腾上来,可把您气得!你就罚 姑爷跪在外头,当天晚上下了鹅毛大雪,湖面结了冰,你看了很高兴,让姑爷去 冰面上跪着了。”春桃绘声绘色模仿着叶夕雾的刁蛮口气。
黎苏苏嘟喃:“这也太不是东西了……”
“啊?”
“咳,我说澹台烬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也太不是东西了。”
春桃:“小姐,你也放宽心,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虽然姑爷喜欢大小姐——”
黎苏苏震惊道:“你说他喜欢——叶冰裳?”
春桃点头:“可也就只能想想,小姐你雷霆手段,姑爷有贼心也没贼胆,只能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黎苏苏扶住脑门,拎清楚:“所以,我喜欢六殿下,六殿下喜欢叶……我大姐,澹台烬也喜欢我大姐?”
“没错。”
黎苏苏醉了!
“既然我喜欢六殿下, 为什么会跟澹台烬成亲?”
春桃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那会儿姑爷还被人叫澹台殿下呢。”
“既是殿下,又怎么会由着我这样作践?”
春桃:“都叫殿下,可命不一样啊。听说姑爷从前在景国,很不受他父王待见,就被送来咱们大盛做质子了。”
黎苏苏喃喃自语,原来澹台烬是景国的质子……
春桃感慨:“是啊,景国仗着兵强马壮,秋日里起兵, 说要打过墨河,来盛都过年。多亏了咱们老爷,不光打得那些景国兵马屁滚尿流,还一路把他们赶回了老家去,别提多威风了。要我说,姑爷若不是当了这上门女婿,这些年盛景交战时,陛下肯定头一个就把他砍了!”
黎苏苏觉得真是荒谬,魔神竟和自己一样,在这里背井离乡举目无亲,不过他眼下的境况,比她可惨多了,好一个报应……
黎苏苏心情低落,不说话了。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黎苏苏叹息:“我心口闷得慌,你送我回房吧。”
躺在床上,黎苏苏想着:“黎苏苏, 你千万不能辜负了爹爹他们。一定要当好这个叶夕雾。你不能害怕,不能逃跑, 也不能……叫魔神再作恶。你一定能找到杀他的法子。”
屋外暮色降临,雪也停了。
澹台烬身上覆了薄薄的雪,昏昏沉沉抬起头,凝望着月亮。
月亮洒下冰冷而柔和的光,周围空无一人,澹台烬放松地跪坐下来。
他牙齿打战,低头呵了口气,徒劳地想要暖一暖冻僵的手。
寒风吹过窗纸,呼啸而过。
黎苏苏辗转反侧,半晌披衣站起走到窗边 刚想开窗去看,又停住了,她站了又坐,抬起手又放下,没头苍蝇似的在房间里打转。
“衡阳宗死了那么多人,澹台烬如今落在我手里,正是报仇雪恨的大好机会,我却不能杀他。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黎苏苏盯着窗外。
澹台烬一个人待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得盯紧点。
有一阵寒风呼啸。
黎苏苏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什么!
“坏了,爹爹吩咐过,没找到法子抽去魔神邪骨之前,小魔神不能死。天这么冷,澹台烬全无修为,要是冻死那可就麻烦大了……”
黎苏苏一咬牙,拿起一件皮草斗篷,蹑手蹑脚出了门。
黎苏苏躲在太湖石后,偷偷窥看着澹台烬。
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到了冰面上。
澹台烬虚弱地抬起头,看到了黎苏苏鬼鬼祟祟的影子。
“二小姐请回吧,天寒地冻,何必亲自来监看我受罚。”
黎苏苏被发现,尴尬地走了出来。
“谁说我是来监看你,我只是看看你冻死了没有,免得还要替你收尸。
黎苏苏惊讶地发现,澹台烬竟然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澹台烬:“我便是死了,又何劳叶二小姐亲自收尸。这世上想看我横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到时候说不定会成群结队,登门向二小姐致谢。”
黎苏苏一噎:“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可怜你了?”
黎苏苏烦躁地原地转了一圈, 一把拉下身上的头蓬,远远朝澹台烬掷了过去,盖了他一脸。
“这斗篷难看死了,我不要了,给你了!”
澹台烬把斗篷摘下来,心平气和地叠好, 放在一旁。 他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摇晃了一下。
“二小姐的衣裳, 我不敢领受……既不想要了, 明日叫春桃拿去扔了吧。”
黎苏苏生气:“你!”
澹台烬:“二小姐还有何事?”
黎苏苏又气又恨。
看吧,黎苏苏,这小魔神根本没血没肉,你明明帮了他, 他却还阴阳怪气。但凡这魔头还有一口气,就不能给他一丁点善心,有这份好心不如多去喂喂狗,感化感化山匪。
黎苏苏转头就走。 她打着寒战抱着手臂, 气冲冲走到湖边,又站住了脚步。
“小不忍则乱大谋。小魔神死不足惜,可三界四洲的性命还都押在他身上呢。”
黎苏苏认命地调头往回走,她闷头走回湖心,没好气地抬眼一看,却见澹台烬已经栽倒在了冰面上。
她大惊失色,连忙跑了回去,隔了半丈远站定。
“澹台烬,你怎么了?你不要装死, 我是不会可怜你的。”
澹台烬嘴唇发青, 一动不动。
黎苏苏一下子慌了,扑过去跪倒在澹台烬身边,奋力把他架了起来,摇摇晃晃往岸边拖。
“澹台烬,撑着些,你可不能死啊!”
黎苏苏一脚踹开房门,艰难地拖着澹台烬进了门。
她一步步挪到床边,把澹台烬丢到床上,深吸一口气。
“春桃,春桃!”
春桃大概睡死过去了,冬夜里无人应答在,只有呼啸的风声。
澹台烬全无知觉地躺着,冷得像块冰,黎苏苏趴在床边, 着急地搓着他的手。
黎苏苏暗骂: “早知道小魔神弱成这个样子,我怎么也不会赔上四洲三界的前途来跟他赌这口气。”
黎苏苏趴到澹台烬的胸口上,听到了他微弱的心跳, 噗通,噗通。
她手足无措地环顾屋子,最后落在自己身上,想了想, 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解开了外衣。
不久,春桃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走过来。
“小姐, 你方才在叫我?”
春桃迷迷糊糊推开门, 往里看了一眼, 立刻惊得张大了嘴。
“小姐,我还没醒吗还是你还没醒……”
澹台烬垂着头坐在床上,黎苏苏从背后抱住他,整个人都挂在了澹台烬身上,用被子裹紧了两个人。
“春桃,别说胡话,去烧洗澡水,越快越好救人要紧!”
春桃迷迷瞪瞪的去了。
洗澡水烧好,黎苏苏和春桃架着澹台烬泡进浴桶里。
春桃欲言又止:“小姐, 你, 你方才怎么跟姑爷抱在一起……”
黎苏苏浑不在意,使劲儿拖着澹台烬。
“呃……我们不是夫妻么?人间的夫妻不是理应同床共枕的?春桃你快试试水烫不烫”
黎苏苏岔开话题,澹台烬的袖子滑落下去,露出的手臂上带着青紫的淤痕。
黎苏苏惊叹,是被叶夕雾打的吗?
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只好眼不见心不烦地把他的袖子拽下来挡住。
她忧心忡忡地蹲在桶边,趴在桶沿上,紧张观察着澹台烬的变化。
“快缓过劲来,拜托拜托,你可是魔神。为了四洲三界你也不能死啊!”
热气蒸腾,澹台烬浸在水里,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黎苏苏松了口气。
长夜漫漫,黎苏苏守在浴桶旁,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原来五百年前人间的月亮,与衡阳宗也没什么不同。可惜自魔神临世,到处都是浊气,我已经好久没看到过月亮了。
黎苏苏想到这里,转过头托腮看着澹台烬。
“生为魔胎,身负邪骨”,这邪骨究竟生在何处, 长什么样子……
黎苏苏看着无知无觉的澹台烬,咽了口唾沫,搓了搓手,伸向了水里。
趁这机会,不如找找看。
黎苏苏在澹台烬身上摸来摸去,一脸纳闷。
究竟哪一根才是邪骨,没摸出哪块骨头有什么不同啊……
澹台烬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率先看到了黎苏苏插在自己衣服里的手,澹台烬困惑。
“你做什么?”
黎苏苏慌忙缩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水。
“你醒啦!”
澹台烬看看洗澡水,又看看蹲在桶边高兴摇尾巴的黎苏苏。
“叶夕雾,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黎苏苏一下子垮下脸,冷冷看着澹台烬。
“你管我玩什么花样, 既然醒了就快滚出来躺着, 别泡在水里装死。”
澹台烬深深呼吸了一口,疲惫地站起来,爬出浴桶,开始穿衣服。
黎苏苏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赌气不去看,结果竟然听到开门的声音,黎苏苏猛然转头看过去。
“澹台烬,你干什么去?”
“去湖上,天还没亮。”
“不能去! 你……你给我滚回来。 今天不许跪了, 以后也不用跪了。”
澹台烬回头,怀疑地看着黎苏苏。
“为什么?”
黎苏苏眨眨眼,支支吾吾。
“你可是我的人,天天跪在外面,人来人往,不是丢我的脸么。”
澹台烬了然,自嘲道:“那可真是抱歉。”
“这么晚了,我要睡了,你不要跟我说话了。”
黎苏苏闷闷地躺到床上,往里挪了挪,又挪了挪,面朝里留出大半边床。
爹爹,你们送我过来时,肯定想不到,你女儿要和魔神睡一个被窝。
黎苏苏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上来,转头去看,却见澹台烬直挺挺站在 床边,一脸阴郁地俯视着她。烛影照在他脸上,显得阴森可怖。
黎苏苏吓得一声惨叫,弹到了床角,反倒把澹台烬也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快点做完,我要睡了。”
黎苏苏瞪大了眼睛:“做做做什么?”
澹台烬狐疑地看着黎苏苏:“每天晚上都做的事, 你不记得了?”
黎苏苏一阵心慌,不妙!
“我当然记得, 我怎么会忘呢。你等一下,我忽然觉得有点口渴。”
黎苏苏跑到门边大叫:“春桃!春桃!我要喝茶!”
春桃一脸生无可恋站在门外,黎苏苏从门缝里探出一颗头, 装模作样捧着茶杯。
“春桃,快告诉我,每天晚上我和澹台烬都要做的是什么事?”
春桃挠了挠头:“打他呀。”
黎苏苏目瞪口呆。
春桃解释:“自从嫁给姑爷,小姐你便心气不顺,所以每晚睡前都要抽姑爷一顿鞭子才解气。”
她是变态吗?
黎苏苏只好问: “鞭子放在哪里?”
“就在小姐你枕头底下,一摸就摸到了。”
黎苏苏深吸一口气:“好,多谢,你快回去睡吧。”
黎苏苏走回床边,往枕头下面一摸,果然掏出一条沉甸甸的鞭子。
澹台烬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单膝跪下。
黎苏苏在澹台烬背后比划来,比划去,下不了手。
澹台烬疑惑地回头看过来。
黎苏苏一咬牙, 一闭眼。 衡阳宗遍地鲜血的景象在眼前浮现。
这一鞭,你且替五百年后的魔神受着!
黎苏苏睁开眼睛, 一鞭挥了下去。
澹台烬闷哼一声,只穿着白色中衣的背上立刻渗出一道血痕。他咬紧牙齿,等着下一鞭落下,等了半晌却没动静。
黎苏苏看着血迹渗出,停了手。
澹台烬回头看去, 见黎苏苏已经不紧不慢地把鞭子缠好,塞回了枕头底 。
黎苏苏: 好了,今日我累了,打不动了,改天再补上。 快睡吧!
澹台烬虽狐疑,却什么也没问,他从箱笼里抱出一套单薄的被褥,熟练地铺了个地铺,躺了进去。
黎苏苏暗暗惊讶。
不久之后,澹台烬躺在地上,呼吸急促,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澹台烬?”
黎苏苏小心翼翼走过,摸了摸澹台烬的额头。
好烫!竟然发烧了!小魔神如今是凡人之躯,这样烧下去一定会死的。
黎苏苏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盖在澹台烬身上,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春桃!你睡了吗?”
春桃困得哈欠连天,提着一只茶壶送进门里。
“小姐,姜汤煮好了,还有别的吩咐吗?”
黎苏苏拍拍她: “快去睡吧, 这次真不会叫你了。”
门砰地关上,春桃拖着步子走了。
黎苏苏端着一碗姜汤,跪坐在澹台烬地铺边,费力把他拽起来。
“澹台烬,起来,你得吃药。”
澹台烬神志昏沉,没有反应,黎苏苏翻出根筷子,掰着澹台烬的头,撬开他的嘴,把药硬灌了下去。
黎苏苏放下空碗,扳着澹台烬的肩膀,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昏迷的魔神。
黎苏苏哼道:“澹台烬,今日这份救命之恩,你赖不掉也躲不了, 给我好好记住,有朝一日你得拿命来偿”
烛火摇曳,映照着空掉的汤碗。
澹台烬额头上搭着一条白布帕,黎苏苏盘腿坐着,守在澹台烬床边,困得蔫头耷脑。
澹台烬睁开眼睛。
他疑惑地摸了摸额头,抓下来一条湿漉漉的帕子。
黎苏苏守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困得头一点一点。
“她在这里做什么?”
黎苏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澹台烬醒了。
“咦,你醒啦!”
澹台烬躲避不及,黎苏苏热乎乎的小手已经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好像不太热了!”
黎苏苏挪开手,然后严谨地把自己的头凑了上来,额头贴额头。
澹台烬大惊。
“好像真的不热了。 太好了……”
黎苏苏松了口气,立刻爬起身走开了。
“我就知道管用,小时候发热,爹爹都是这样给我敷冷水帕子的。”
黎苏苏已经困得不省人事,扒拉着地上自己的那床被子,没再搭理澹台烬,一头栽倒在自己床上,立刻睡着了。
澹台烬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这女人莫不是撞了邪,被什么上身了。
日上三竿。
黎苏苏睁开眼睛, 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已经身在五百年前,不由叹了口气。
她想起什么,警惕地看向地面,发现澹台烬的地铺已经被收拾起来,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人。
春桃端着洗漱碗盆和首饰进来。
“小姐,昨晚折腾了半宿,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不用了,澹台烬呢?”
“姑爷除了受罚,平日里就在藏书楼里抄经,今日一早就去楼里了吧。”
黎苏苏松了口气:“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 老太太、 老爷、 大少爷他们已经在饭厅了。”
黎苏苏紧张起来,叶夕雾有这么多亲人,千万不能露马脚!
...
黎苏苏紧张地走进饭厅,春桃跟在后面。
二人走进饭厅,黎苏苏一眼看见桌边为首的位子坐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黎苏苏心虚地张了张嘴。
黎苏苏: 祖……
刚说了一个字,就见老太太眉毛竖了起来,生气问:
“你是怎么回事!”
黎苏苏一下子僵住了,求助地看着春桃。
“你看春桃做什么!过来!待会儿连春桃一起罚!”
黎苏苏一下子慌了神,战战兢兢走过去。
没想到老太太一把扯住了她的手, 气愤不已。
“我看你是要把我气死!这么冷的天,连件能挡风的衣裳也不穿,就在外头 走来走去,你们看看,她穿的都是些什么?”
黎苏苏愣住了。
老太太一面念,一面嫌弃地捻着黎苏苏身上的衣服。
“祖母,我不冷。”
“你这么小的人儿,能懂什么冷不冷?难道比你祖母还知道你冷不冷?这小手冰凉的,可怜我家囡囡,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
黎苏苏咽了口唾沫,乖乖闭嘴。
老太太张罗着,把自己的狐裘脱了下来,不由分说裹紧了黎苏苏。
“这才像样子,春桃,去库房里再领几张皮子, 给你家小姐多做几件冬衣。”
“是是!”
一旁正百无聊赖、 挑挑拣拣的公子哥儿闻言抬头。
叶泽宇道:“祖母,我也想要一领白狐裘,昨日顶着大风出门打猎,手都要冻掉了。”
祖母瞥了他一眼。
“你这个年纪的小伙子,火气正壮,要什么白狐裘?想要找你爹爹要去。”
叶泽宇顺势喊起:“爹!我要白狐裘,爹我想要白狐裘!”
叶啸没有好脸色,“你想屁吃。”
叶泽宇蔫了。
叶啸冷哼:“叶泽宇,你还真是好意思,身为叶家长子, 不好好习武练箭,跟你二弟一 样戍边卫国建功立业,还敢跟那群猪朋狗友出去打猎?再这样下去,盛都还有什 么正经姑娘肯嫁给你啊?”
黎苏苏看过去,见是个黝黑国字脸、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十分威严可畏。
叶啸发话:“ 都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祖母慈祥道:“去, 坐到你爹爹身边去。”
黎苏苏提心吊胆,蹭到叶啸旁边的座位上。
“爹爹……”
叶啸一张铁黑的面孔顿时笑开了花, 开始往黎苏苏碗里夹菜。
“囡囡,快尝尝这个。爹爹知道你这几日心情不好,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剩下的这些呢,是姨娘们的一份心意。”
叶啸话一出口,桌边其余几个花枝招展、姨娘打扮的女人纷纷忙活起来,七嘴八舌给黎苏苏夹菜,兼以嘘寒问暖,搞得黎苏苏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黎苏苏端着手里满满的饭碗,看着老太太,又看看叶啸,这被人间的亲情热乎乎烘烤着的感觉,黎苏苏从未体验过。 她低下头开始吃饭,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涌。
黎苏苏(O.S): 爹爹, 你放心。 他们对我很好, 跟你一样好。
祖母: 囡囡, 怎么啦?
黎苏苏一怔, 笑着摇摇头, 马上又埋下头去。
祖母: ( 对叶啸) 哎, 昨日里听安定侯府的大夫人提起, 说是囡囡把冰裳推落水 的事在京里传开了, 各处都在议论。
叶啸: 议论便议论, 怕他们议论不成。
祖母: 如今京里都在传囡囡胡闹, 毕竟对她的声名不好。
叶啸: 胡闹便胡闹, 反正已经嫁了人。
叶泽宇:爹,去年二妹没嫁时,你可是说“闹便闹,以后嫁了人想闹也没得闹了”, 怎么嫁不嫁总是二妹有理。
叶啸: 闭嘴吃你的饭。
叶泽宇嘻嘻笑, 朝着黎苏苏挤眉弄眼。
黎苏苏尴尬地端起碗。
黎苏苏(O.S): 我算是知道叶夕雾怎么会长成这副德性了。
黎苏苏想了想。 黎苏苏: 祖母, 爹爹, 我这几日想过了, 推姐姐落水的事终究是我不对, 听说姐 姐受了惊又受了寒, 我今日想去向她赔个罪……
叶啸一愣, 简直要喜极而泣。
叶啸: 母亲, 你看咱们囡囡, 真的长大了, 懂事了!
祖母: 是啊, 我们囡囡心眼这么好, 又有担当, 不愧是我们叶家子孙。不过赔罪 就不必了, 万一冰裳病气还未去, 被染上就不好了。
黎苏苏: 祖母, 没关系! 我身体好得很——
祖母板起脸, 正要教育她,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轻柔和缓的女声。
叶冰裳: 祖母说得对, 二妹妹若非要来赔罪, 倒是看轻了我们姐妹的情分了。
黎苏苏猛然转头看去。
只见叶冰裳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 冲着黎苏苏微微一笑。
黎苏苏一下子红了脸, 站起来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黎苏苏: 大姐……
叶冰裳: 二妹妹快坐下。都怪我, 这几日带着病, 不敢向祖母、 父亲问安, 今日 施粥归来, 洗沐一番, 结果却来得晚了, 搅扰了大家吃饭, 真是该罚。
祖母:冰裳是个懂事的孩子,囡囡听到没,你姐姐都说不必赔罪了。冰裳,去吧, 坐到泽宇那里去。
叶冰裳走过黎苏苏身边, 黎苏苏闻到一股幽香。
黎苏苏(O.S): 好香啊。怪不得大师兄……萧凛和澹台烬都喜欢她,这样一个美 人, 脾气温柔, 心眼也好, 谁会不喜欢呢。
叶冰裳柔柔弱弱坐下, 叶泽宇端起碗恨不得躲到一丈外去。
叶泽宇: 冰裳, 你风寒到底好没好, 可别过了病气给我。 算了算了, 我吃饱了, 先走了啊。 先走了啊。
叶泽宇丢下吃得乱七八糟的饭碗跑了, 叶冰裳脸上的温柔笑容依旧。
黎苏苏扒了两口饭, 环顾一周, 忽然想起什么。
黎苏苏: 澹台烬人呢, 怎么没来吃饭?
饭厅一下子安静了, 老太太和叶啸疑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姨娘们也面 面相觑。
黎苏苏看向春桃, 春桃拼命朝她摆手。
黎苏苏尴尬地闭了嘴,明白自己问错话了。
2-26 盛都-叶府-厨房 日 内
人物: 澹台烬, 家丁甲, 叶府仆从们
下人们三三两两聚在厨房里嗑瓜子闲聊, 看到澹台烬远远走来, 家丁们 互相挤了挤眼睛。
澹台烬走进来, 掀开木桶想要盛饭, 突然被一个家丁拦住。
家丁甲:姑爷,别着急啊,不能光吃不干不是?
澹台烬:怎么。
家丁甲:小的们忙了大半天了,还有些主子们用过碗筷没刷,我看您成日里清闲 无事, 也不怎么饿吧, 那劳您大驾, 洗涮干净了再用饭吧?
澹台烬看了那个家丁一眼。什么也没说, 走到旁边开始洗刷碗盘。 水桶 里浮着冰块。
身后,家丁们立刻一拥而上,将饭菜哄抢一空,只剩残汤剩饭留在桶里。
2-27 盛都-叶府-回廊 日 外
人物: 黎苏苏, 春桃
黎苏苏后怕地跟春桃走在路上。
黎苏苏: 所以澹台烬自从入府,从没跟我们一起用过饭,都是在厨房里跟下人们 呆在一起?
春桃: 是呀, 小姐看见他就烦, 哪还有胃口吃饭。(小声) 我听说, 姑爷平日里 也不大能吃饱。这些人都是看主子脸色的,小姐平日里怎么干,他们就敢怎么办。
黎苏苏(O.S): 这个魔头, 饿他几顿也是活该, 可整日里躲得远远的, 我怎么盯 得住他?这个坏胚子, 我得看紧点。
黎苏苏: 厨房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