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城酒楼再开新章,那位外乡来的说书先生近期倒也算尽职尽责,场场未落,台上说着不知真假的故事,台下发着怎么也发不完的牢骚。
依旧是那对祖孙,依旧是那位叫姜若曦的少女,整日闲来无事,便来听故事,他在台上说书,她在台下絮叨,起初老者还好言相劝,场数多了,便也不再吱声,图个清净。
台下的瓜子皮越来越多,台上的腰包越来越鼓,那位拾掇的干净利落的说书先生脸色也越来越红润,许是近日赚了些铜钱,改善了下吃食,说话也越来越有底气。
那一日,说书先生说了些古城秘闻,吊足了众人胃口,众人见其说的有模有样,倒也信以为真,只不过那日过后,古城相关,只字未提,倒是城外事说的多了些,今日说谁家的公子哥一怒为红颜,与家中反目,明日说哪家的门徒一朝悟道,境界飞升。
听着不感兴趣的故事,流泪打着无聊的哈欠,姜若曦睡眼惺忪地望向老者,“这老骗子江郎才尽了,肚子里的那点墨水都用完了吧。”
姜逸风忍俊不禁,“可你不还是听的津津乐道。”
姜若曦双臂搭在桌子边缘,脑袋趴在桌子上,嘟囔道,“不然嘞?屋中待着烦燥,出门瞎逛无聊,不过在这吃食倒是改善了不少,可比之前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不错,不错。”
姜逸风眉毛轻挑,“这话让你说的,往日我可亏待你了?”
姜若曦瘪瘪嘴,翻了个白眼,“还说呢,往日跟着您风餐露宿,灰头土脸的,啃干粮,吃树叶,我还小,在长身体,跟着您东奔西跑,饥一顿饱一顿,遇到这种人吃的东西,自然得多吃点,再者说了,忘记那日跟你去荒漠啦?说是去寻遗址,寻了几日没寻到,把干粮吃完了,最后还是啃的仙人掌,那滋味我到现在可还记得!”
姜逸风老脸一红,“你这丫头,咋还这么记仇,小家子气,这可不太好。”
姜若曦则扭过头来,哼了一声。
望着孙女生气,老者微微一笑,“丫头?”
少女没好气道,“干啥?”
老者微微一笑,“我兜里有蜜枣。”
少女顿时喜笑颜开,“不早说!”
望着少女心情的转变,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少女纯真,世间难得。
深巷枝头秋意浓,窃取春风二度,清风留客,酒香四溢迎秋风。
老者望着那飘舞的落叶,喃喃自语道,“起风了,这座城该热闹了。”
此时城外小院,家底再次被掏空的姬云飞躺在椅子上,望着天空叹着气。
门外传来二人归来的声音。
姬云飞侧过头来,瞥了眼门口,当看到儿子那狼狈之相时,顿时一扫阴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背负一捆柴火,一脸阴沉,满头汗渍,衣衫被扯得皱皱巴巴,裤子亦被拽下来半截,两条大腿似贴了两贴虎皮膏药,一路负重前行,小姑娘抱有左大腿,银狐咬于右裤腿,干净利落出门,滴溜当啷归家,仿若行讨归来的乞丐,而那两小只却似知了般挂在他身上,看样子,显然是挂了一路。
姬云飞坐起身来,对左腿处那位小姑娘伸出一个大拇指。
姬明月得见,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回以同样的大拇指,完美合拍,这一幕看在少年眼中,火气却噌噌的往上冒。
濒临爆发之际,主家女子靠近,望向少年,一脸怪异道,“真就这么挂了一路?”
姬无夜忍不住朝左大腿那位狠狠地弹了个脑瓜崩,说道,“出门前我就知道很麻烦,出了门了,当真是比想象中更麻烦!”
反观姬明月则一脸委屈道,“娘亲!我哥他拿绳子拴我!”
姬无夜捏着小姑娘的双腮用力扯了扯,“还说!”
东方馨蹲下身来,刮了下闺女那脏兮兮的鼻子,柔声道,“还不下来?”
姬明月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松开手来,爬了起来,同时不忘把另一侧的银狐扯下,抱于怀中。
银狐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神扫视众人,随后踩着妹妹娇小的身躯来到肩头。
姬明月则一脸期许地望着主家女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传达她的意愿。
东方馨打量着被捡回来的银狐,此狐异常聪慧,似开了灵智,回想起二人出门时,丈夫曾言,可能会捡点什么回来,如今一看,当真捡了一只聪慧的灵狐。
东方馨望向姬云飞,对方则双臂环胸,笑而不语。
女子会意,嫣然一笑,“留下吧。”
得到母亲应允,姬明月难掩兴奋,扯下肩上的银狐,用力晃了晃,阵阵凄惨的叫声自小狐狸传来。
望着眼前这一幕,少年目瞪口呆,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此时此刻,有些同情那不知死活的小狐狸。
经历了一阵惨无人道的晃动后,小狐狸踉踉跄跄,甚至开始口吐白沫,险些昏厥过去。
主家女子望向姬云飞,“怎么说?”
姬云飞轻咳了一声,“还能怎么说,多留意点,别被咱闺女弄死了。”
姬云飞心里也在犯嘀咕,此番上山,他有意无意在推波助澜,他知道那里有只小狐狸,也知道小狐狸此刻的状态,一点也不担心会伤害到自家闺女,但是此时却不禁犯了愁,担心的反而是那人畜无害的银狐,生怕受不了闺女折腾,离家出走,闺女不容有失,但是小狐狸也不容有恙。
男子向少年使了个眼色,少年一脸不情愿,那位不靠谱的父亲,坏人总是安排他来做,而那好人却都留给自己。
最后管事的还得是那位主家女子,毕竟一家之主的权威不容侵犯。
脱困的银狐迅速逃离,跳上先前姬云飞躺着的靠椅,占山为王,昏昏睡去。
中年男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银狐通灵,这一世,便让兄妹二人伴其左右。
少年缓步走到角落,将柴火放下,揉了揉酸痛的双腿,来到父亲跟前,说道,“水帘洞天带回来的。”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突然说道,“我知道了,起风了,夜里会有些凉。”
随后男子望向院外的那棵柳树,“那两棵柳树有些年头了,你娘向来喜欢清静,当初刚来这那会,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便去城外扛了两棵柳树回来,栽培了一番,如今长成了这副规模,想来,已有几个年头了。”
少年一头雾水,不明白父亲为何会突然这么说,忍不住问道,“今日为何会突然说这些?”
男子微微一笑,“因为啊,往日那棵树很静,这座城很静,有些人的心很静,如今柳叶动了,小城闹了,人心亦开始躁动了。”
少年不置可否,轻声道,“虽说如此,但近日的树叶倒绿了不少。”
中年男子望着少年,轻声道,“叶绿一时,却终究要飘落,世间万物皆有其原本的规律,规律变了,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
少年说道,“可眼下却是它们的另一番机遇,不是吗?”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秋夜凉风起,如何?”
少年答道,“穿衣便好。”
中年男子说道,“枯木逢春叶又绿,如何?”
少年再答,“欣赏便好。”
中年男子再问,“众人皆至纷争起,又该如何?”
少年三答,“咱家瓜子管够。”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杞人忧天莫嫌苦,大开城门迎宾客,览尽风火人屠,莫问机缘何处觅,蹲城门,吃瓜熟,前人何需顾烦扰,顺天意,破天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