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滕天阁贴了一则告示。
盛京城多名少女自杀案，判了。
经查实，多桩案件均为他杀。
凶手，是来自西域的一名炼药师。
判处绞刑，天亮之前已经行刑。
得到这个消息，年温月睡意全无，半刻之间，她一言不发，两只眼睛里的神色也是隐晦不明。
王笑林看着她的眼神，只觉得浑身发毛。
吞了好几口唾沫，他看了看一旁同样不知道说什么的茯苓，壮着胆子问道：“王妃，这桩案子就这么了了，您打算怎么办？”
这桩案子要真是这么一回事，才有鬼。
连他都不信，更何况他主子。
见年温月没说话，他赶忙发起一抹求救的视线交给茯苓。
茯苓轻叹一口气，先是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主子，随即又往地龙里加了几块炭，顿了顿才道：“王爷就这么断案，怕是不能服众……只是如今这桩案子已经有滕天阁下令了了，旁人就是再觉得不对，也不能够怎么样了……”
滕天阁说的话，大多数时候比褚泰安的圣旨都管用。
他们做事向来果断，褚修景更是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主儿，就算他下令宣告这些少女“自杀”案真是自杀，也没人敢提出半个字的争议。
在大洛，他就是王法。
“所谓的西域炼药师，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你我都能想到的事，旁人自然也能想到，滕天阁不可能预想不到。”
年温月语调有些冷。
恼色都挂在她脸上了。
这是茯苓和王笑林头一回见她为了正经事挂脸色。
“滕天阁能这么做决定，便证明朝廷里确实有黑手搅局，而且搅局的还不是一般人，是连滕天阁都不能将其连根拔起的大老虎。”
说完，年温月无奈笑了笑：“唯一好的一点是，现在这桩案子暂时结了，就不会有人再无辜送死了。”
“也对……有了滕天阁出面，任他是天王老子，也得收敛几分。”茯苓附和。
王笑林也赶忙凑着说：
“没错没错，天底下没有人敢不给王爷面子，就是皇上下决定，也时不时的要和他商议。若是背后黑手此次不知收敛，反而更放肆，奴才敢保证，王爷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把那厮挫骨扬灰了的！”
知道他这么说，一方面是为了哄自己安心，一方面是为他真正的主子说好话，正因昨夜之事恼褚修景的年温月，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
仅卖了他一个还算温和的好脸色，她才对茯苓吩咐道：“案子结了是一回事，但孔山先生仍是被人盯着的。只怕那些人会暗中找机会对他下手，你速速帮我联络他，要他老时间在来福客栈与我会面。”
“是。”
“对了，王管家，你别忘了去问问默叔今天想吃什么。”她又道。
王笑林：“王妃放心，奴才会好好照顾他的。”
中午，年温月以“步棋”的面貌与身份来到来福客栈。
再过一会儿，孔山就要到了，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仍旧叫来店小二为自己点菜。
只不过，这次她点了一大堆。
“姑娘一个人吃得完这么多么？你看着面生，是刚到咱们盛京城来吗？”店小二热情洋溢道。
年温月顺势点头，注意力全然放在客栈最中间的那盏香炉上。
那里面，熏着的香里，没有她交代给黄勤的那瓶药。
但来福客栈的客流量，比起她初来那日，差了将近五倍。
黄勤这是在盘算什么鬼点子？
心想着，她故意夹着几分外地口音问道：
“我听说你们客栈的饭菜极好，一进城就来了，想各式各样都尝尝。只是这儿的人居然没有我想象中的多，难道盛京城的人这个时辰不吃饭么？”
店小二尴尬，悄咪咪看了眼柜台那边的老板，随即凑到她跟前来，小声道：
“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这儿新换了个厨子，做的饭菜味道不如从前那厨子，这一传十十传百，人渐渐地就少了。最近这两天生意差得只能赚到往前每日的零头……”
年温月本来也只是想打听看看，从李红玉那儿听来的是否属实，见孔山来了，她浅笑道了句可惜，便不再言语。
与其眼神对接，孔山立刻找了个借口和店小二闲聊起来。
只等他聊多了，她便假借好奇心理与他搭上话。
没一会儿，她以聊得来为由，名正言顺地邀请了孔山入座与自己共享美味。
“步棋姑娘。”孔山轻轻唤道，趁着没人注意，他悄悄拱手行礼。
年温月点头回笑。
“事情结束的很仓促，定下的结果没能让您满意，我很惭愧。”她说。
孔山摇摇头：“今日上午，我也做了一部分猜想。上面了结的这么突然，想必是因为牵连众多不好处理，眼下这个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至少不会再有无辜的孩子丧命……孔某无以为报……”
声音一沉，他从怀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推到她面前，才又道：“这是我做仵作这几十年来，积攒下来的所有经验与记录的笔记，希望你能妥善保管。”
年温月抿唇。
这桩案件的结束，其实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就算没有她，褚修景也会接手。
现在，孔山却将自己毕生心血以“托管”的方式交给她继承……
她着实受之有愧。
“先生好意，我——”
“请你答应。”孔山截断她的拒绝。
声音虽低，但全是诚恳与坚定。
他道：“步棋姑娘敢取名为‘步棋’，便是有替我保管的能力的，我相信你能将它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年温月心脏一紧。
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
“师父放心。”她笑。
孔山眸光忽闪，和蔼的笑容里，多了许多激动。
“我准备从衙门辞职，告老还乡了。”他说。
年温月噗呲笑起，随即压低声音道：“我正要和您说这件事呢。”
“你来做什么？出去！”
话音刚落，黄勤一声怒斥，引得她和孔山齐齐往门口看去。
原来，是李红玉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