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福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一行人再次告别了京城。
不过这一次，是带着人走的，比先前还要小心很多。
一路谨慎，终于坐上了马车。
如法炮制，德仁和李偿都被关在箱子里，偷渡出京。
叶琦凝去看了看德仁。
德仁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待在马车上，溃烂的半边脸看不出表情，完好的那半边却满是漫不经心。
叶琦凝蹲在他面前，仔细打量。
德仁的目光聚集在叶琦凝脸上。
不得不承认，若是他不曾出过意外，这张脸是极为优越的。
不说是宦官，旁人还以为是哪家意气风发的公子。
加上叶琦凝听闻的有关他在政绩上的举措，德仁，当真是被耽误的。
她看了许久，德仁却不慌张，两人就这般静静对视。
“你当真是百年前那位？”
叶琦凝问道。
德仁半抬着眼，似笑非笑。
“不是早就同你说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质疑。”
因为他说得时候，她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物啊。
直觉这句会刺激到他，叶琦凝并没有说出来。
“你为何要帮太子？”
前尘之事，只是德仁的私事。
叶琦凝有兴趣，却并不会窥探。
她更关心的是眼下。
德仁为何要帮太子做事？
要知道，就算在她和裴锦之看来，太子也就比阿斗好了一点点。
不多。
绝不是个明君，或者是可用之才。
尤其是，在性命与社稷面前。
他可以为了一己私欲，就做出走私军火的事情。
怎么也说不上是能担得起一国之君的。
但德仁却不一样。
至少传闻里，他是切切实实想为朝堂为百姓做事的。
虽说结果不尽人意，但人的本质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改变。
叶琦凝很想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又为何会做出这般决定。
听到她的问话，德仁笑了笑。
“人啊，非要问个是非因果，无趣得很。”
他被绑在马车内，调整了一下坐姿。
“没什么理由，看他顺眼，便想救了。”
撒谎。
叶琦凝第一时间就知道他在信口雌黄。
但这也表明了德仁现在的态度。
他并不配合。
叶琦凝也不多说。
将要到城门的时候，她再次将德仁定住，关了起来。
万幸的事，太子那边大概是还没反应过来，城门并没有防得很严。
几人得意离开京城。
马不停蹄回到了雁城，此时的裴锦之还顶着李偿那副脸皮。
他向叶琦凝确认一番，得知自己的面具并没有破绽，这才勾了勾唇角。
随后，脸色一变。
又变回了那副表面温吞，眼中却满是贪念的李偿。
“来人啊。”
他懒洋洋开口。
“今夜，将所有货都提到本公子面前，上次的货出了问题，本公子要亲自验货。”
此时几人就在李偿的马场，裴锦之演技精湛，竟也没被人瞧出来不妥。
听到时货有问题，下面的人各个变了脸色。
“是！”
有大概是管事的人，能说上几句话，凑上来，期期艾艾发问。
“公子，不只是那批货出了问题？”
裴锦之冷笑了一声。
“还能是哪一批？平时叫你们注意货的质量，你们不听，如今出事了，担责任的还不是本公子！”
管事一听，头上的冷汗都落了下来。
“公子，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裴锦之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没想到还真诈出来什么。
他和叶琦凝对视一眼，问道：“还不从实招来！”
管事苦了脸。
“还不是您那位好友孙公子嘛，他把一个货弄死了，但是又交货在即，……晓得知道，货要活的时候才最新鲜，但那不是没办法嘛，就交了死货……”
裴锦之听得云里雾里，叶琦凝确实心中一沉，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他在说什么。
看来，那位书生沈兄的妹妹，卖花女，也是他们选中的货物。
只不过，被孙凉那厮捷足先登不说，还弄出了人命。
眼看货物少了一个，下人怕担责任，就装着单子，取了已死之人的鲜血交差。
裴锦之误打误撞，竟将卖花女的前因后果都穿了起来。
管事还在告饶，裴锦之冷笑一声。
“此事决不能请绕！来人啊！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看得出来，打板子这种事对于李偿来说是家常便饭，话音落下，并没有人有异议。
管事鬼哭狼嚎着被带了下去。
叶琦凝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活该。
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伥鬼。
如今留他们一命，不过是因为，两人并不能确定，在这风平浪静的雁城之下，究竟含了多少血泪。
只有叫他们自己把‘货’都拿出来，才算齐全。
当晚，果然不出两人所料。
马场渐渐出了一种寂静的热闹。
说是寂静，是因为并没有多少声音。
而热闹，却是因为马场来了太多人。
实在是太多了。
叶琦凝看着这一屋子，满满当当，神情麻木的人。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本是神情麻木，然而见到裴锦之，或者说李偿，竟还会有下意识反应，纷纷瑟缩一下，神情中露出惊恐来。
不难想象，李偿都对他们做了什么。
裴锦之正要说话，随后又瞧了一眼手下。
“这便是全部了？”
手下立刻点头。
“是的公子，除了已经不能用的，这里就是全部货了。”
不能用的。
有什么事不能用的。
无非就是……死了。
叶琦凝闭了闭眼，不愿再看这些人吃人的嘴脸。
裴锦之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随后就叫他们都出去了。
只留下了几人。
就是和他们去往京城的那几位。
也就是，裴锦之的心腹。
确认周遭没外人，裴锦之这才松了神情。
他放低了声音，显得极为柔和。
“你们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然而，没有人敢信，无不惊恐地看着他。
叶琦凝看着，扯了扯裴锦之的衣袖，指着他的脸暗示了一番。
裴锦之一愣，将手放在面皮上。
随后轻轻一扯。
属于李偿的脸被撕开，露出属于他的面容来。
“我不是李偿。”
他再次面对这些人，轻声说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