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狂妄。
裴锦之却没有生气,反而是勾了勾唇角,似乎觉得有趣。
“本王倒是震惊,你到如今,竟还能说得出这种话。”
“什么意思?”
方朗皱了眉头。
裴锦之漫不经心,语气轻蔑。
“本王还记得,六年前圣上对你的评价是,武痴一个,但胜在有赤子之心。你可知道为何圣上要将你派到我麾下?为的就是将你磨练一番,等你带了军工,回来就能接手御林军。可惜……”
他上下打量方朗,目露惋惜。
“你如今已经被铜臭淹没,早就没了那般热忱,别再说些嘴上功夫了。”
他当初武艺之所以惊艳世人,便是因为那般干净的心境。
如今再出刀,刀不再纯粹,刀锋不快,出刀也钝。
和当年惊才绝艳的少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他说前面的时候,方朗还没什么反应。
毕竟,路是他自己选的,当初皇上的用意他也不是很在乎。
总归他少走了许多弯路,直接拥有了无限富贵,没什么可惋惜的。
可听到后面,他却是肉眼可见阴沉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我的武功退步了?”
裴锦之不置可否。
“早在你选择跟着白建章做些黑心勾当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裴锦之说道。
方朗先是一怒。
他自然有他的骄傲。
那便是他这一把刀。
否定了刀,就是否定了他。
不过……裴锦之说的也有道理。
早在他为白建章做事的时候,自己也想到了后果。
他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锦之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他果然是和白建章一伙的。
前些时日还苦于没有直接的证据扳倒白建章。
这回竟然,证据自己送上门了……
裴锦之不由自主有些想发笑。
却见方朗先一步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是不一样了。若是从前,我会要求你们两个和我打一场,但现在不行了,我坐拥金山银山,怎么可能在你们这儿浪费功夫……”
他一把将绿茵拉过去,将刀锋对准绿茵。
“放我离开,不然,我就杀了这小妮子。”
裴锦之的笑意收敛下来。
他看着绿茵,眸中思绪翻涌。
他没说话,谢一在一旁却忍不住抿了唇角。
“王爷……”
若说世界上最了解裴锦之的,谢一绝对是其中一个。
他只是现如今假意收敛了锋芒和爪牙,看起来是个只能无能狂怒之人。
但实际上,若是王爷只是那般优柔寡断之人,又如何能统领三军。
事实上,正如同他所想。
裴锦之看着绿茵,心中确实在翻滚各种各样的想法。
为绿茵放弃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似乎极为不妥。
可,绿茵是叶绮凝最信任的人。
若是绿茵出事……
而且,这次绿茵背着叶绮凝行动,很难说没有他的推波助澜。
桩桩件件加在一起。
恐怕他想再得到叶绮凝的信任就难了。
况且,有了陈玲珑这个突破口,方朗也不是那么不可或缺。
如此的话……
他的思考时间太久,方朗不耐烦地将刀更加逼近了绿茵。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裴锦之看着他,往椅背上靠了靠。
是个无声妥协的姿势。
“本王答应你,只要你放了绿茵,本王就饶你一命。”
说着,他拍了拍手。
霎时间,原本空无一人的海边突然出现许多暗卫!
原来,裴锦之早就准备好了,在此伏击!
他向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如今底牌亮出来,方朗吹了声口哨。
“不愧是景王大人,思虑得就是周全。”
裴锦之抬了抬眼。
“放人。”
方朗却失笑。
“王爷,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我傻吧?现在放人,我还有命活?”
他努努嘴,示意他们。
“不许跟上来,等我和兄弟安全了,自然就把这丫头放了。”
裴锦之紧盯着他不放。
“当真?”
“我方朗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撒谎。”
绿茵的性命如今掌握在他手上,即便是不信,裴锦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只能挥手,叫暗卫们聚到自己身后,远离方朗。
“你走吧。”
“爽快。”
方朗勾唇一笑。
“不过,王爷可千万别叫我发现,你派人悄悄跟着我,不然我一害怕,这手一抖,这姑娘可就没命了。”
随后,带着手下飞速离开。
谢一见状,正要追过去。
却被裴锦之摇头制止了。
“方朗那人是个武学奇才,他既然说能要了绿茵的命,便不能冒险。”
谢一抿了抿唇。
裴锦之见状,叹了口气。
“怎么,如今就失了方寸?放心吧,本王的眼线又不只是在这里有。”
一路上,只要有人的地方,他都有把握把方朗拦截。
“先去王妃那里吧,绿茵回来总会先回那里的。”
谢一自然是信任裴锦之的。
裴锦之的手段和势力,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但他就是担心。
大概这就是……关心则乱吧。
他一路上的神情被裴锦之尽收眼底,裴锦之无奈摇头。
“如此不稳重,谢一,你当真是变了。”
谢一有了软肋,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一低下头,没说话。
倒是陈玲珑,她一路心如死水,此时却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
这个笑容比从前在裴锦之面前流露过的任何一次都显得干净。
“人间的情爱便是如此,足够叫人失了方寸。”
“你也如此?”
裴锦之侧眸看他。
方朗带走了绿茵,却把她丢下来。
不知是自信她不会供出来什么,还是觉得她的生死无所谓。
陈玲珑听到裴锦之要套话,垂下目光,不再说什么。
她的神情凄苦,眼神里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温柔的光。
没多时,几人回到了叶绮凝的小院。
裴锦之进门时深吸了一口气。
不论如何,和绿茵里应外合的是他。
现在把人弄丢的也是他。
若是叶绮凝要怪罪,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尽数受着便是。
……只是希望她不要气太久。
这样想着,他又整理了一番衣装,难得透出几分紧张来。
他轻咳一声,推开房门。
“夫人,我……”
话音未落,他看到屋里的场景。
先是一怔,随后表情大变。
“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