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走到村中时,大人们正在青石祭坛下边围坐着聊天。铁匠、杜笋、柴家兄妹的父亲柴坤,村子中间的丁柳、陈诉两家,还有村子尾端的驻村医师、老聋头那些人都在。
祭村十来户人家,傍晚准时在那祭坛下边坐着聊天算是祭村的一条“村规”,没谁去定这个“规矩”,但却每天准时能看见。
村民相互间点个头,笑着说一句“来了?”便坐下静的等某某起个话头子。
上从云峰神灵的传说开始,到各家各户的家事为止。聊谁家的秧鸡肥硕、婆姨饭菜可口。村间偶有怨气者便免不了对着谁谁阴阳怪气两句,当众将那话说开后,心中的不忿便消弭掉了。
每每聊到云峰之时,便往往绕不开祭云,而一说起祭云,男人们便是将那话匣子彻底打开了,有说祭云听话懂事不像自家不肖儿孙的,当然,这话一般都是铁匠叼着烟杆吐着云雾时说的。
也有说祭云给祭村长脸的,毕竟听老祭司说的祭云可真的是天才,天才得很妖孽的那种。
村民们听老祭司说祭云“破障”什么的,说祭云将会在某条路上走的特别远啥的,村民们也不懂,反正知道老祭司说的是好话就对了。
今日男人们还在聊着,不时爆发一阵哄笑。
祭云跟徐盛两人慢慢的走近了,铁匠抬眼看见了便伸手招呼两个孩子进来,一只手牵着祭云,一只手牵着徐盛,铁匠脸上满是笑意。
那柴明与柴凰兄妹俩此时正坐在自家门槛里剥豆,不时抬头看看门外说笑的村民们。
老聋头皱了皱眉,吐掉了口中的烟蒂,低头掏了掏口袋,将口袋里的烟叶都掏了出来,理了理便散给了众人。
老聋头姓李,叫李记,跟老祭司是同一辈分的人了,年轻时开山炸石弄伤了耳朵,带着残疾,媳妇也没讨到,慢慢的年纪大了,听力便愈发低下了,得人凑近了耳朵大声的冲他吼才能听得清。
医师接过老聋头递过的烟卷,凑近铁匠借了个火,便两指夹起吞吐起来。
待到话茬子有些冷淡时分,铁匠顿了顿喉咙,深吸一口烟雾,又缓缓吐出,
“要准备下一次围猎了,上一次打回来的那两头野山猪跟那几只稚兔可不够吃啊”
柴坤将手中燃尽的烟卷扔地上碾了碾,眯缝着眼睛看着众人,“这次要不再往林子里走些,猎区外围的林畜怕是要被杀绝了。”
“林子深处可不只有山猪啊,不小心遇到熊罴子可不好整啊,那牲口皮糙肉厚的。”丁柳看向柴坤。
“老爷子早上刚走了,没有符箓不行啊,给那虎豹、熊罴抓到可不是小伤。”医师眉头皱了皱。
祭村约莫一月打猎一次,云峰外的厚密山林里人迹罕至的那些地带,便是猎区。
丁柳扭头看向祭云,和蔼的冲祭云笑笑,“小云啊,老爷子有没有跟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祭云习惯性的挠挠头,说道:“祖父只说了要出去几天,至于这几天究竟是几天我也不知道…”
男人们不说话了,只是闷闷的抽烟,
“但是…”祭云怯生生的开口。
仿佛事有转机,男人们又把目光投在祭云身上。
“祖父说了,如果是符箓的事,可以我来…”
众人愣了愣,陈诉凑近轻轻拍了拍祭云的脑袋,“小云,你可不要开玩笑哈,这可关乎着你陈叔、徐叔、柴叔的命啊…”
“那猎区里的凶猛牲口可不是啥善茬子”
祭云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医师拍了拍手,“那便再稍等几日,我这里药草也要再上山寻点了。多做准备总是好事,各家都回去准备准备,多磨磨猎具,要打新的就跟老徐提前说。”
陈诉又拍了拍祭云的脑袋,低下身子和蔼的看着祭云说道:“那小云就回去给叔叔们画几张符箓,就是老祭司以前准备的那些符箓就行了。”
徐铁匠抱着手笑了笑,“哥几个皮糙肉厚的,上一次不是还说自己放那黑熊瞎子一只手都没事吗。”
柴坤闻言也跟着笑起来,扭头把柴明叫了出来让他明日帮着医师进山挖药。
老聋头只是默默的抽烟,看见众人笑也就跟着笑笑。
……
夜里,祭云在铁匠家吃过饭便回去了。
丁柳、陈诉两家人都是祭村土生土长的人了,按辈分跟老聋头是一辈的。至于医师,就有些来头了。云峰下各村镇医师、祭司都有一个组织,医师组织与长老堂。
由各村镇祭司推荐并通过各村祭司测试,可在长老堂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位置,同时,各村镇祭司都由长老堂来分配。
医师组织也是这般,各村镇都会有一位组织分配的驻村医师。祭村这位驻村医师姓氏不太常见,姓琅,叫琅琊,在祭云四岁时来的祭村。
年轻医师来时村民们都去帮着卸东西。医师除了人到了祭村,还带了一牛车的书籍。村民们帮着医师在村尾安下了家,也正好跟老聋头搭个伴。
平日里村民们大病小病都是琅医师在看,先是男人们找医师看病,后来各家妇孺有个顽疾隐疾就偷偷的让医师帮忙看看,再后来也就不避嫌了。
……
今晚月明风清,祭云开始翻老祭司柜上的书籍图录了。
上一次狩猎时,老祭司分门别类、林林总总的绘制了一百余张符箓,从神行符这类增加使用者脚力的符箓起,到使用后皮质便如玉石一般坚硬的同璞符,使用后增加使用者气力的刑天大符为止,老祭司没少花心思。
求取微风的飞廉小符、引火的燧人小符、提高感知力的秋毫符,祭云一页一页的翻着老祭司的书籍。
这些书籍算是老祭司一辈子的心血,也多是长老堂众多祭司一辈一辈往下秘传的精粹。
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福至心灵,祭云脑袋里多了个奇怪的符文,捏起桌上那杆石炭笔,便在桌面上比划起来。
不多时,桌上符文密密麻麻,祭云脑袋里也开始乱糟糟的,桌上的符文若是老祭司看见了怕是得呆立半晌。
很奇怪,祭云冥冥中划在桌面上的符文毫无规则可言,能看出各种符箓的影子,但就是认不出!
不知是何种符文。
就像,就像是将那各种符箓拆下一部分强行拼凑在一起一般,毫无章法。
祭云拍了拍脑袋,站起了身,凑到窗边吹了吹风。
桌上,祭云刚刚掷笔的瞬间,一道微亮的光将杂乱无章的符号连接在了一起,桌面上的一整个符文在那一瞬间闪了一闪,只是祭云在吹凉,没看见。
伸了个懒腰,扫去疲惫后,祭云开始准备绘制符箓了。
那村后林子里那块白天徐盛带祭云去找到的那块怪石上的符文在林间散落的月光下微微的闪着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