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最终还是没有给裴景安一个答案。
就像她说的,裴景安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的过去。
那些被她埋在如今人生的最底下的,不愿意被任何人知晓的过去。
能够在当年,成为郭政拿捏她的软肋的过去。
时间倒回到三年前,三年后的楚清歌会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给裴景安一个解释。
但也知道这个解释,就算是有了,也并不会改变结局。
至少改变不了当年的结局。
两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谁也没有继续步步紧逼,也没有谁在步步退让。
他是她的上司。
而她是他的下属。
仅此而已。
唯一的一点不同,是几个月之前,她立志要在君同做出一番大事业。
而几个月之后,她递交了辞职报告,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就要换一个城市重新开始。
她坐在迈巴赫的后座,后视镜里能看见裴景安冷冽的眉目,像是攒着千年不化的霜雪。
超跑很快到了律师事务所的地下停车场,也恰在此时,事务所的前台打来了电话。
裴景安接起,冷冷回了几个字。
“嗯。”
“好。”
“马上就到。”
对于外人,裴景安通常都没有什么热乎气。
却在开了车门下车后,停下等了楚清歌一会,虽然这一会短到一般人不会注意。
但楚清歌不是一般人。
迄今为止,裴景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生,她参与过。
裴景安实在是太久没有出现在事务所里,以至于他和楚清歌一起出现的时候,引来了不少偷偷瞧过来的视线。
这次的委托人坐在事务所的大厅等候区,身边倒是有个裴景安和楚清歌熟悉的人——张蓉的儿子。
见到裴景安和楚清歌出现在事务所的感应门之后,两人慌忙放下手中的一次性纸杯,搁在陌生男人腿上的无纺布袋子被男人提起来,两人从大厅的沙发上站起。
“裴律师……”
“楚律师……”
张蓉的儿子——楚清歌现在才知道他叫张梁——上前一步,在裴景安楚清歌和委托人两方之间搭起了一个桥梁,“这是我同事,黄图。”
叫黄图的男人在裤缝上搓了搓手心的汗,显然对冷着脸的裴景安有些忌惮,“裴律师、楚律师……”
“进办公室说。”裴景安下意识拿出了自己的钥匙,却发现钥匙串上没有自己办公室的钥匙。
裴景安:“……”
楚清歌:“……”
这才想起来裴景安手上的那把办公室钥匙,现在在楚清歌手上。
好在上一次张梁来的时候,裴景安就把自己的办公室让给了楚清歌,装作那是楚清歌的办公室,因此这次的乌龙,倒也没有让外人过于猜测。
楚清歌镇定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等待茶水煮沸的时间里,和张梁聊了聊张蓉的案子,才知道在郭政的辩护下,张蓉只被判了缓刑,虽然身上也背了罪名,但是看在张蓉年纪大的份上,还是没把老人真的关进牢里去。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楚清歌说。
张梁苦笑,言不由衷,“是啊……是啊……”
“孩子的遗体……”楚清歌还是忍不住问,“找回来了吗?”
“没有……”张梁狠狠在自己脸上搓了两把,眼眶还是有些泛红,“问她她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村子里现在还有人传言村子里有配阴婚的,最近好像还越来越严重了……”
结合上次去村委会,见到的那个年轻的,知道如今网络究竟风靡什么,想要以此让这个小小的村子“黑红也是红”的红一把,给自己的政绩上添些光彩的男人,从他的理念和做派来看,就算是邱警官这样的人在,只怕也是挡不住这种“热点”的传出的。
楚清歌想到那天刚进村子的那户人家,愤恨着这些“吃人血馒头”“发死人财”的网红,这点愤恨,在资本面前也不过就是螳臂当车罢了。
只是这些,都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律师能够过问的事情。
甚至从接下来的谈话里,楚清歌隐约能够感觉出来,上次那个沉默的女人——张梁的妻子,张蓉的儿媳——到底还是接受不了张蓉的所作所为,张蓉的案子结案没多久,便提出了和张梁离婚。
“其实我理解,”张梁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下半张脸,高低不齐的牙在嘴唇的拉扯下时隐时现,显得整张脸有些滑稽,“当年要这个孩子的时候,她遭了不少罪。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们全家人都很开心,拿这个孩子当宝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孩子没了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她的精神有点不对了。但是我妈也是好心,我们都知道,而且老人带孩子,哪有那么细致,所以这件事情就没再提。”
“但是现在连遗体都……”张梁哽咽住,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大老爷们儿,也忍不住瞪着泪水涟涟的眼望向窗外。
“……”楚清歌坐在办公室后的主位上,却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说什么。
好在张梁本就是在自说自话,“我也很难过,但是有什么办法,她是我老母亲,把我养大,这次也是被人蒙蔽了,所以才犯下这么大的错……”
坐在他身边的黄图叹了口气,一条胳膊搭在张梁肩膀上,拍了拍张梁的胳膊,沉重道:“好了兄弟,别想这么多了。人现在还在家里就是好事,好好孝顺你母亲,让她安养天年,别再被坏人骗了,不是说现在幕后的人还没抓到吗?”
“对,”提到幕后操控者,张梁的牙都快要咬碎,“警察到现在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是一群废物。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一定……”
他喘着粗气,在这个法治社会,还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出了自己胸口的这口恶气,人中的部分几乎困在一起。
黄图更用力地拍了他两下。
张梁从物是人非的情绪中抽身,面对楚清歌和裴景安时,又是那副谦恭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