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安翻页的手停下,纸张放下来。
楚清歌默契地将那几张纸收进包里——纸上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为了跟赵光打心理战带进来的白纸几张罢了。
“说说事情经过吧。”裴景安闲适地靠在冰冷的铁椅子上。
“你让我说什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赵光的警惕性很高。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应该知道讯问不止一轮,任何一次不配合,我都有权以妨害公务罪对你提起诉讼。”裴景安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而赵光显然被唬住了。
思量了半晌,还是谨慎开口,“李儒那小子早两年欠我十万块钱,这么长时间也没还。我最近正好也急用钱,就找他让他还我。他不还,还老是躲着我,我就把他叫出来了。”
“几点把人叫出来的?”
“傍晚五点十分左右吧……”
“叫出来之后呢?”
“之后我就把他带到宾馆,让他找别人借钱还我。谁知道他人品那么差,连一个能借到钱的都没有。后来到饭点我就出去吃饭了,我还问李儒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吃饭,他说不去,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几点离开的?”
“这个……”赵光停住了,骷髅一样的眼眶里眼珠转了转,“我也忘了具体的时间了。”
“之后没有再回过宾馆?”
“没有,没回过。”
“警察是在何地将你抓获的?”
“就……在宾馆旁边的烧烤摊上……”
赵光的回答很巧妙,避而不答自己到底在宾馆的房间里待了多久,只强调自己最后是在外面被抓获的。
模糊时间线,拿不到确切的证据证明赵光的存在和李儒贩毒的过程有交叉,赵光脱罪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离开宾馆之前,你对李儒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跟他说让他还钱。”
“没有说还不上钱就不让他走之类的话?”
“没有。”
“你们是下午五点十分进的宾馆,警察晚上十点半到宾馆抓的人,”裴景安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五个多小时,如你所说,赵光也借不到钱,就在宾馆房间里跟你干耗着。”
“……”
“你当我和那些人一样好糊弄?”裴景安声色俱厉,一贯高高挂起的优雅化作了此刻的凌厉,不说赵光,就连坐在旁边的楚清歌都抖了抖。
“不是,那……”赵光自知混不过去,转换了策略,打起了感情牌,“他自己不愿意走,说那天无论如何都要把钱还给我。我出去吃饭之前还特意问了他一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饭,他说不要我才走的,后来宾馆里发生什么事情也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你的意思是,李儒是自愿留下的?”
“自愿不自愿的,我不在房间里,我也说不清楚。”
“你没有交代另外两个人,不要放赵光离开?”
“我没说过……”赵光声音小了,中气也不那么足,“我还说让他们不要对姓李的那小子动粗,我光是要钱,万一那小子出点事情,我不是就要不到钱了?”
“离开宾馆之后没和那两个人再联系过?”
“联系过一次,我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从外面给他们带点烧烤回去。”
“他们没跟你说李儒通过贩卖毒品获得资金的事情?”
“没有。”
“但是你知道他们在宾馆里吸毒的事情。”裴景安点了点桌面,“容留他人吸毒罪,首先要知道他人有吸毒行为。”
容留这个罪名已经板上钉钉,赵光自然知道这个罪名相比于贩毒来说要轻得多,自然要赶紧抱紧这个稻草,“是,这个我知道,他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但是也只说他们瘾上来了,想快活快活。你们应该也知道,这个瘾上来是很难受的,再说他们都吸了这么多年了,我就说‘你们吸就吸吧,只要别留下把柄’,谁知道还没吸完呢,警察就来了。”
前面的几轮审讯,显然已经给了赵光充足的经验,只要死不认账,裴景安他们一时半会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赵光几句话把自己从这场犯罪中摘得一干二净,好似所有的过错都是李儒和那两个人的错。
情况对裴景安他们很不利,如果没有更加有利的证据,仅听赵光一个人的供述,又是要带李儒出去吃饭,又是交代看管李儒的两个人不要伤害李儒。
不知道的还要夸赵光一句有分寸。
走出审讯室,小警察跟上来,给裴景安和楚清歌递了一杯水,安慰道:“裴律师不要灰心,这小子因为毒品都几进宫了,普通的审讯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我们第一次问他的时候什么都问不出来,你们第一次就能让他这么配合已经很不容易了。”
警察在安慰他们,但说的也都是实话。
犯罪这种事情,正常人不会做,有的人做了一次也不敢做第二次,唯有毒品犯罪不一样。
人总是没有那么强的自制力,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最后一回生二回熟,自己都觉得人生也就这样了,却还是不敢一死了之的矛盾中,就会躲在夹缝中苟且偷生。
你抓到了证据,他就吐露一点。抓不到,那他就抵赖到底。
总之就是试探你的底线,偏偏你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另两个人在哪?”裴景安问。
“啊?你们还要问嘛?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一并问了吧。”裴景安放下手中的水杯。
“那也行,我去把人给你们带来。”警察说完便去安排了。
很快两人重新回到讯问室,赵光的位置已经坐上了另一个形销骨立的年轻人。
见到裴景安和楚清歌进来,年轻人的反应比赵光大得多,被手铐拷在桌面上的两只手攥在一起,又在自己的意念下生生分开。
他瞧着两人中明显占据主导地位的裴景安,桌面下的双腿不自觉地并在一起,是一个充满戒备的动作。
不安地道:“你们想知道什么?该说的我之前已经全都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