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祭祀，本来就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让大宋自上而下奉行一种普世的“孝”道，仅此而已。
没有哪个皇子皇孙真的会在陵前痛哭流涕，他们遵从官员的安排，简单走个过场，便上了各家的马车准备开封。
赵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都说人走茶凉，这话一点也不假。
占地极广的陵园被人打扫得十分干净，远远望去，天色如洗，绿草如茵。
皇城司第九组的人，身穿整齐的黑衣玄甲，围在赵谌周围，警惕地看着四周。
为首的苍蓝道：“太子殿下，可要进皇陵看看？”
祭坛距离皇陵还有一段距离，苍蓝担心这途中再出现什么意外，所以问话的口吻是沉郁中带着拒绝的。
赵谌收回目光，甩了甩长袍，“算了！这次出来父皇不让多事，本宫先回去吧！”
赵萱儿等在陵园外面，见十几辆马车相继离开，都没有看到赵谌的身影，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两人昨夜颠鸾倒凤，折腾了大半宿，好不舒畅。
可当赵谌问到她前几天的行踪时，赵萱儿却只顾左右而言他，赵谌抱着被子睡到了偏殿，从早上就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了。
今晨远远跟着祭祀队伍前来，她感觉到自己与赵谌之间好像有什么在崩塌，而且这种崩塌一旦继续下去，再也无法修复。
这不是她想要的。
左等右盼，总算看到轿辇晃悠悠从皇陵深处走出来。
她咬了咬唇，飞快地背过身去，心中七上八下的，怕被赵谌看到，又怕赵谌故意看不到她。
听到脚步声，她慌张躲避，脚底下踩到一块石头，不幸摔了一跤。
就在她抱着膝盖吹气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告诉过你，我今天无论如何都会回去，你跟来做什么？”
赵萱儿惊喜地站起来，支支吾吾，“我、我只是出来散散心。”
赵谌带了她一把，搂住她的细腰，“开封那么多园林，哪个地方不能散心？伤得重不重？”
赵萱儿赧然，摇了摇头。
苍蓝赶着马车过来后，见赵萱儿一瘸一拐，忙问道：“殿下，现在打道回开封，还是先去城内歇歇脚？”
“不用，不用我了我耽误行程。”赵萱儿挥手拒绝，“我没事。”
放在以前，她非常愿意跟赵谌独处，两人卿卿我我，像鸳鸯一样永不分开，多么美好。
可今天她很害怕。
既害怕赵谌冷脸，又害怕他突然发问。
感觉到赵谌手上的力道加重，她笑道：“苍大人，你们奉命行事就好，我真的没事。”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马背上的人还没等马停稳，翻下马背，急切地道：“殿下，韦太妃突发疾病的，但延福宫太医都束手无策。”
“什么？”赵谌猛地咽了咽口水。
韦太妃是九皇叔的生母，对赵谌就跟对待亲孙子一样。
赵谌记得前几日在宫中举行大典，她就没有参加，本来还没有多想，此时一听，先急了，“太医院留守的太医呢？”
来人低着头，惭愧道：“贤王寻遍了所有医馆，那些大夫都无能为力……”
“混账！”赵谌开始发慌。
“殿下……”赵萱儿扯了扯他的衣袖，“有我呢，只要我们尽快回去，我可以替她诊断。”
苍蓝一听，旋即附和道：“赵姑娘被誉为女圣手，一定行的。太子，事不宜迟，咱们尽快回吧！”
坐进马车里，赵萱儿不敢看他的眼睛。
赵谌把她搂在怀里，手往她的敏感处探摸，咬着她的耳垂，喘息道：“萱儿，继续昨夜的话题……”
赵萱儿浑身僵硬，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手掌抵在他的胸膛用力推搡，“殿下，我说了，可能会没命。在秘密与我的性命之间，你选择哪个？”
赵谌把手从她胸脯上拿开，双眼眯起，笑得苦涩，“是我多事了。”
赵萱儿的心更沉了。
原本她不懂“忠孝不能两全”的难处，如今却体会得淋漓尽致。
她不是不能说。
可是一旦说出口，西辽的种种将不再是赵楷的秘密。
这个责任，她担不起。
赵萱儿想到这里，心一横，别过脸去，任苦水倒流，心痛得连膝盖上的伤都忘了。
两人一路无话。
马车行进速度极快，到达开封的时候，天色将暗。
前来接应的贤王赵金郎说，“太妃的病情暂时稳住了，只想见见你。”
赵谌下了马车，没再看赵萱儿，而是吩咐了苍蓝，“先送她回东宫吧！处理好伤口歇着。”
赵萱儿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委屈得直想哭。
回到东宫，她找出药箱，为自己处理伤口，然后坐在窗前，无精打采地回想和赵谌一路走来的种种。
从认识开始，她就是最委屈的那个。
皇后明明对自己称赞有加，可是身份一换，自己就再也没听过她的夸奖。
本以为到了幽州，会变好，没成想，朱琏似乎更加瞧不起自己了。
呵呵！
赵萱儿的眼泪决堤般，停不下来。
连赵飞双都直言，自己若是进宫为妃，往后的日子没法过，那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赵谌有秘密，难道自己就不能有吗？
她扯了一根绷带，紧紧地捆在了膝盖上，自己去院中端水，好好地洗了一把脸，然后坐在梳妆镜前，把头上的发簪一一摘下。
梳好之后，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把乌黑的长发束在头顶。
脱下那身轻薄的薄纱流光裙，找出平时穿的碎花束腰布裙，麻利地换上。
她赵家因为备受皇恩才延续至今，父亲叮嘱过，无论何时，无论发生过什么事，他们赵家的子孙，都要站在赵楷这边。
赵萱儿对着铜镜，挤出一丝浅笑。
“我从来没有觊觎过大宋太子妃之位，如果在委曲求全和做自己之间选，我只能选后者！”
说罢，她收拾好包袱，挎在肩上，出了东宫。
只是一出门，就看到了匆忙赶来的苍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