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着立功是好事，但在岳飞这里，很忌讳。
因为岳飞作为阵前战将，直接听命于枢密使赵楷，就算是兵部也无权过问岳飞的行动。
何况李道和董先，不过是从地方上来的一军统制官，提提建议，商量应敌之策，无可厚非。
但王俊一事闹开之后，岳飞对任何人都生了堤防之心。
赵楷在密信中让他等牛皋回营后，再做打算。
所以，李道和董先二人的这番激进表态，正好踢到了硬板上。
见气氛有些尴尬，岳飞招呼大家坐下来，“若虚，既然粮草充足，你去找些酒来，今夜恐怕风雪急，赶不了路，都喝点酒暖暖身子。”
将士之间是需要交流沟通的。
很多时候，稳固的阵前关系，比装备更要可靠。
岳飞刚才虽然没有直接回怼李道和董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岳飞还不想公开全军的作战计划。
就地扎营，名义上是等牛皋，可李若虚等几个心腹文官却很清楚，岳飞等得到西辽新帝的圣旨。
耶律谢登基后，西辽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儿子国。
老爹爹的大军帮你鞍前马后，排除异己，巩固政权，你不该拿出点态度来吗？
耶律谢年纪还小，但耶律宁，王希及一干辅佐者可不是木头。
赵楷在密信中刻意没有提及谢儿母子的态度，但岳飞从他字字句句对大军的关切中，还是深刻感受到了他的不安。
西辽的军队有三股势力。
一部分是跟随耶律大石的忠诚派，大多数将领都出自于耶律家族和萧家，这部分人都是契丹人，平时或许会内斗，但面对外敌，他们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第二部分，就是契丹贵族的部署，这些人叫做汉儿军。
汉儿军都是汉族人，擅长使用长戟短剑，弥补了契丹人只长于弓矢的不足。
但他们在地位上，低契丹人一等。
冲锋陷阵时，时常被当做炮灰去冲阵。
在攻打下重要城市后，他们经常负责把守。
耶律大石带主力西征之后，叶密立的守军大部分都是汉儿军。
第三部分就是突厥军，这是让契丹人又爱又恨的一股力量，因为他们野性十足，不服管教，如果要造反，契丹人会特别头疼。
岳飞不急于跟耶律大石的主力交手，也是想等西辽新帝明确表态，这种态度对大宋很重要，对岳飞这几十万人就更加重要了。
但是这样的猜测和缘由，他只能自个儿消化，不能跟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张节夫听岳飞提到酒，忙道：“将军，酒是给老牛准备的，现在喝了，等老牛回来，可就没了！”
李若虚斜睨他道：“老张，我可是知道的，你刚从七河那边采买了一大批果酒！将军既然提了，不妨先拿几桶出来，给大家尝尝鲜。”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来了兴致。
“老张，你肯定是尝过了，对吧？”
“别藏着掖着，分给兄弟们一口就行，咱不抢老牛的那份！”
……众人七嘴八舌，张节夫叹道：“一群酒鬼！我先说好，十军，每军只能分一小桶。我建议你，最好用筷子蘸着尝尝味道。”
张节夫说的正是葡萄酒。
葡萄酒在大宋不算稀罕物，但是这种舶来品极其昂贵，有的兵卒子可能连见都没见过。
叶密立附近是葡萄产区，这里的居民最擅长种植果树。
其中，又以种植葡萄为重。
因为葡萄可以用来酿酒。
张节夫带人到处采买物资时，发现了几个酒窖，费了好一番口舌，庄主还卖了一半给他。
在这里，白酒的数量不多，反而价格昂贵。葡萄酒却划算许多。
尤其是张节夫看到那紫莹莹的清澈佳酿时，呆住了，“老人家，我可是见过葡萄酒的，葡萄酒都是绿色的，你这，是不是假的？”
为此，张节夫还闹了一场笑话，连小孩子都嘲笑他。
直到他品尝过后，才发现，大宋境内的葡萄酒跟这里的差太远了，那种口感无法形容，总之一个字就是“好”！
岳飞巡视完大营后，回到帐子外，让人烤了两头羊。
李若虚看他神色越发深沉，很是担心，“将军，咱们此行不是为了夺取西辽吗？为什么对李道和董先的建议，你那么抗拒甚至反感？”
岳飞道：“那么明显吗？”
“是！”李若虚直言，“军中发生了王俊之事，我知道你心情不会好。可是也没有证据证明，那密信跟王俊之外的人有关。
如果王俊的目的就是扰乱军心，离间兄弟们之间的关系，卑职担心，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岳飞一笑，“若虚你错了！王俊只是个幌子。某些人还在戴着假面具与我们周旋，我不是不能动他，而是还没有接到官家的指令。”
李若虚左右四顾，“什么，你的意思是王俊是个替死鬼？”
属下正在不远处支烤架。
张节夫指挥着板车，小心翼翼地往各个营地搬卸木桶。
他瞥见岳飞的身影，扯着嗓子喊道：“将军，你快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岳飞朝他扬了扬手。
转脸向李若虚叹道：“我倒但愿主谋是王俊一人，这样也不会寒了官家的心。军中这么多将领，都是当年我把名单交上之后，他亲自选的。
任何一个人出事，我也难辞其咎。
但官家这人你也清楚，他为了我的清白，一定会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那密信，如果是传到京师，一切都好说。
问题就是，那密信传到了南方……若虚啊，南方是康王在主事，而且，不日横江军就要和水师联合演练了。”
李若虚吃惊地问道：“这么巧？”
岳飞敛去神色，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此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刚才你既然提到了团结，我想，还是告诉你，更妥当。”
大家围坐时，李若虚自觉地坐到李道和董先的旁边，就岳飞不同意他们行动一事单独进行了解释。
张节夫让人把碗都收了，献宝似的拿出一箱玻璃杯。
这些玻璃杯造型各异，但都有一个高脚，张节夫把最高的一支放到了岳飞面前，“将军，喝葡萄酒，得用这种白琉璃杯，用大碗就外行了！”
或许是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搭配太过美好，李道和董先并没有表现得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还主动向岳飞敬酒，说他们太过冒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