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俩小子一走，赵楷迅速地拆了信。
看完惊得一身冷汗。
信中所言，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过。
岳飞说，偷马这种事，虽然一举几得，但也有隐患。
那就是激怒完颜宗弼，让他更加狂躁地想伐宋。
自己手下的大军南撤，留下的兵卒虽然不少，但在金人的铁骑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只是担心，完颜宗弼会恼羞成怒，但未必会成真，所以不敢以自己的身份通过其他途径递信。
为以防万一，他私自给金国的耶律定去了一封信，告诉他大宋有举兵诱敌的计划，如果能说动西辽，或许耶律家能有报仇的时机。
“官家，末将只是担忧，并无任何忤逆之举。传信需要时间，临行前，目睹茫茫原野，才想到这一点。
但拔营在即，已是来不及请示了。末将赤胆忠心，万望官家理解为盼。”
他用词极为小心，就怕触怒龙颜。
但赵楷却惊地一夜没有合上眼。
这没错啊！
金国厉兵秣马，为的是什么，西夏他们瞧不上，西辽攻了没意义，可不就是要与大宋抗衡吗？
岳飞身负生擒金国两员大将的威名，立马岭上，谁人敢南下？
这么一撤，就算有韩世忠补上来，中间也有个空窗期。
如此一来，完颜宗弼可不就是逮着机会了？
岳飞的深谋远虑让赵楷自叹不如，可是耶律棋能帮那个忙，是因为那是举手之劳，对他无害。
但让耶律棋告诉耶律大石，大宋刻意撤走大军，引诱金兵南下，然后让西辽趁机从西北对金国进行偷袭……
看似是为西辽制造了复仇时机，实际上……
却是为避免事件突发，让西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围魏救赵”的法子。
实在是太大胆了！
也太冒险了，如果耶律大石不肯出兵呢？
赵楷辗转反侧，合计了一夜，能想到的很好。
韩世忠去的刚刚好，主力与金国对抗，完美退敌。
张恒和左子慕等人早些得到情报，组织军民抗战，熬到了韩世忠抵达。
再就是……杨志。
杨志手底下那群人滥竽充数，毫无战力，可是陇右离那里不远，还有秦凤泾原一带，都有种家麾下的兵马。
可以暂时抵一阵子。
但……都不急岳飞那一计妙！
大宋出兵，程序繁琐。
既是赵楷亲自兼任枢密使，都没能彻底拜托文人的势力。
种师道去世后，种家奉命北上深耕，为的是迁都后，大宋向金国彻底复仇的大计。
没有任何兵符和发令诏书，仅凭杨志，谁敢私动兵马？
晨起时，赵楷顶着个黑眼圈，把袁宝吓了一跳，“官家，传太医吧，心绪不宁，有伤龙体啊！”
赵楷又困又乏，点了点头，由着他去了。
这一日也便没上朝。
朱琏来了两趟，呵斥了福宁殿的侍奉太监，越来越有天下之母的派头了。
耶律宁来时，在他床头偎了了一会儿。
小声道：“三郎遇到什么心事了，可以跟宁儿说啊，宁儿现在除了奶娃娃，跟头母牛似的，都快闷死了。”
赵楷自是想找人说话的。
但这么重要的事，他哪里敢随便说。
连岳飞都知道，宫里宫外，人精遍地，稍有不慎就会闹得人心惶惶。
耶律宁赖着不走，泪眼汪汪地揉着他的虎口，“宁儿又不是外人，三郎什么都不说，这也太见外了！”
赵楷瞧着殿里无人，便问道：“宁儿在宫里时，听说过耶律大石吗？”
耶律宁嘿地一笑，“考我呢！他，我还能不知？
他不喜欢父皇，父皇也不喜欢他，两人见了面，总是吵架的时候多。
父皇和弟弟都逃走之后，我在逃亡途中，听说耶律大石辅佐新帝在燕京登基，后来……大宋……”
是了，那时候是宋金伐辽。
耶律宁垂着眼睫，咬着唇瓣，神情忧郁。
“那时候，大宋也是女真人骗了……”
“不是，也不全是。”耶律宁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们辽人不团结，有内奸，内外勾结，才害得耶律家族国破家亡。
父皇和弟弟终究没能逃过一劫，耶律大石就不知去向了。
我在西夏藏身时，听说他带着儿子们寻找什么可敦。
可笑，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找得到！”
赵楷反手握住她嫩滑的手指，“宁儿错了，可敦的确存在，只是那里深处沙漠腹地，耶律大石收到白鞑靼人的帮助，已经找到了？”
“当真？”耶律宁杏眼圆睁。
“臣妾从小就听说，可敦藏了两万精骑，是大辽不可随意妄动的希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暴露出来，原以为是传说……”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赵楷决定把知道的都告诉她。
“宁儿，你有个哥哥叫雅里的对吧，实际上，你父皇藏在夹山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可敦了。
耶律大石还拥立他为帝，只是你哥哥……他……他没多久，就病逝了。”
耶律宁忽然泪落如雨。
这实在太残忍了。
刚听到一点希望，就随之破灭。
她抬起手背，擦不尽眼泪，伏在赵楷肩头，蒙在住头，压抑地痛哭。
赵楷也跟着心酸，“宁儿，是朕那时候分身乏术，没有早点替你找家人。”
其实，大宋若是去找，耶律家的人会信吗？
必定是不信的，反而还会白白葬送性命。
耶律宁哭了好久，瓮声瓮气问：“后来呢？”
赵楷组织着语言，简短的说道：“后来，耶律大石做了首领，但是金国没在大宋这里讨到便宜，就追去了可敦。
可敦待不下去了，耶律大石带着人往西去。
他东征西伐，现在已经占据了整个西北，稳定了局势，所辖的地域比大宋还要广阔。”
耶律宁听得眼睛发直，呢喃道：“这么说……我们大辽还在？”
“是。你想去看看吗？”
赵楷问这句话，想了很久。
耶律大石的手腕了得，有仇必报，怎么可能忘记与宋之间的血海深仇！
耶律宁已是大宋皇帝的女人，她回去，谁还认她？
可是耶律宁是向往的。
尤其是看到赵谢一天天长大，她多希望父亲，哥哥，能夸孩子一句，“这虎劲，像极了我们契丹人！”
可午夜梦回，只有一场空，让她无比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