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忽然想起还在幽州的那些将士。
岳飞在信中说，那里的气候让新去的囚犯苦不堪言，有的甚至还说，赵官家不是赦免他们，而是把他们放进了新的监狱。
因为没有蔬果，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冻死的牲畜肉撑着。
许多士兵和囚犯都不适应，高烧不退，连续小半个月。
好在赵太丞名声在外，他一到军中，许多人的病都好了一半。
幽州牧张恒听说军中死了人，也不敢怠慢。
因为他怕是瘟疫。
“赵太丞，你别跟我见外，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先把人保下来再说。”
张恒在帐中踱步。
岳飞也忧心忡忡，“赵太丞，这风寒之症蔓延，不会成疫吧？”
赵太丞哪里敢打保票，查看过半百个病号后，统一开了方子。
炉膛里星火迸射，他手中的轻毫滴墨，抬眼间，已经糊了一纸。
赵太丞把方子揉起来，扔到了火炉中，瓮声瓮气地道：“岳将军说的什么疫症，老夫不敢给你作保。
不过可以肯定，你麾下和杨小将军麾下的病号，都是受了风寒。
只要在暖和地待着，待天暖和些也就无碍了。”
听他这么一说，张恒心中有了计较。
言外之意就是消耗药材。
可是大雪封山封路，别说往北求药，就是往南去，都要费些时日。
岳飞没有吭声。
他不只是担心将士的生命安全，他更担心将来有一日，假如在冬季开战，粮草如何运的出来？
武器必备，粮草充盈，可是前线将士只能远远看着，这要打起仗来，岂不是活活郁闷死？
想到这里，他迟疑道：“张大人，岳某不才，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恒，杨志，赵太丞，以及张宪，王贵都齐齐望了过来，“什么提议？”
“修路！”
岳飞话一出，几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据岳某所知，张大人手下有不少能人，这些人除了被征去督造宫殿的，根本用不完，趁着杨兄弟手下这批人还没正式入伍，不如先另作他用。
军中训练，枯燥且要求身体素质良好。
岳某去看过，他们中，只有十分之一勉强可以。
其余的人，总不能闲着熬冬吧！”
杨志瞪了瞪眼，他是来训兵立功的，修路算哪门子功？
张宪和王贵直笑，“将军这主意好，吃了不能白吃，出汗出不来，那就干脆去干活，出力气。”
赵太丞见事不关己，忙低下头，奋笔疾书。
张恒官袍一拂，坐在凳上，端起热茶，小口狎着，口中留了一片茶叶，咀嚼了片刻，朗声道：“本官为官数年，受官家所托镇守幽州。
开了荒地，修了房屋大厦，挖了沟渠，疏通了河流，唯独没有想到……修路！
是呀！
这么一封路，百姓出门难，这跑差的也不容易。
岳将军，我看这主意使得，这样……”
张恒起身，看了一眼众人，“张某先行告辞，这就回去给官家递札子。”
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
听到外面的打马声，王贵龇着一口大黄牙，“嘿，这只老狐狸，明明是大哥你想的，怎么还变成他递札子了？”
岳飞道：“修路本就是朝廷规划，核实可行性，才拨款开工的。
我不过是提一嘴，若是能让燕云十六州授意，这是谁的主意都不妨事。”
杨志忍不住道：“岳将军怎么跟种老一样，功劳让了人，却还觉得不过尔尔。”
岳飞微微笑着，看向眼前这个青面小郎君。
春风和煦道：“种家三代忠良，镇守我大宋西北门户，令西夏闻风丧胆。岳某能与他并论，实在是有愧啊！”
“末将不是那个意思！”杨志解释道，“种老先前在京师，每想到好的点子，在帐中无意间透露，总有人在第二日就传到了垂拱殿。
好在官家待将军好，不然属下兄弟们看到这么抢功的，谁还不得拿乔？”
赵太丞把方子写就，递给了岳飞，小声地解释着药理，岳飞频频点头。
张恒回去后，立刻召集智囊团开起了小面积功劳抢占大会，当天夜里，一封密信就出了幽州衙门。
……
赵谌满心思都在萱儿身上，这离别前最后一次陪伴，让他心不在焉。
萱儿与他躲开人群，在林中漫步。
两人踩着碎雪残叶一前一后入了深处，赵谌上前把她抱住，“到了记得给我来信。”
赵萱儿一脸坦然，“还是别了。信到不了你手里不说，还可能会被皇后娘娘不喜。
好好当你的皇太子，等我闯出一片天地，我来找你！”
赵谌轻啄她的脸颊，“到时候，你还需要我吗？”
赵萱儿痒意阵阵，推开他拧了眉心，“我说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你。你可好，还问出这种话来？”
“好萱儿，我不说了。”
赵谌恋恋不舍。
不舍得她生气，不舍得她落泪。
可赵萱儿眉眼间都是欢悦，好像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看着打开的门，那般目光炯炯，随时准备振翅高飞。
赵萱儿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吻了吻，“一会儿我就要走了，你回去后要乖乖的。别给官家娘娘添堵。”
“我能堵什么？”赵谌耸了耸肩，“一会儿你上了车，我会自己回宫。”
“官家和娘娘呢？”赵萱儿歪着脑袋问道。
赵谌捧着她的软腮，“他们呀！难得出来玩，说要去别院住一晚，我是不能跟去咯！”
赵萱儿忽地一笑，咬住他的手指。
赵谌虽然痛，看到那副贝齿，和她娇艳的容貌，又非常受用。
双眼眯起，摒气忍着。
直到贝齿的边缘渗出一点血红，赵萱儿的软舌在齿痕上舔舐，他才恍然间回过身来。
后背上已起薄汗，喘息也粗重。
温热撤去，那双带着腥红的嘴唇轻启，“太子殿下，萱儿是你的人，一辈子都是，到死都是，即便不能与你同穴，今生已无憾了！”
赵谌鼻头酸酸的，此时却恨不得脱去太子这枷锁，与她一同离开算了。
“殿下，你的心在我这儿，我懂。”
赵萱儿把脸贴在他胸前，“但你的人属于官家和娘娘，大宋和子民。你不能任性！”
赵谌落了泪。
哽咽道：“好！你叮嘱的，我都记着。”
赵萱儿满意地笑了笑，“只要你好好的，大宋百姓好好的，他们对你口口相传，你无需来信，我也知道，你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