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一角，露天的小炉子排了个满满当当。
岳飞粗略一估计，大约有五六十个。
对于行军之人而言，这个时候最易于推测出金兵的得病人数。
但他依旧不动声色，把张宪扶到座位边上之后，自己来到副将身前道：“这位官爷，请讲试药之人带来，容我们师徒把脉后再开方子煎药。”
副将瞧他眉宇间透着一股悲天悯人的良善，说话又客气，便向后招了招手。
两个半昏厥的人，被抬到了平地上。
张宪皱着眉头看了看，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副将不敢造次，放低姿态，虚心问道：“先生看此人可还有希望？”
张宪知道的字不多，临时抱佛脚学的那些，一临考场忘得一干二净，只捋着胡须盯着那两人半阖着眼若有所思。
岳飞连忙救场，“师傅，这症状十分眼熟，是不是跟您新开的方子吻合？”
张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回到座位上，提笔在纸上画了几画。
岳飞狐疑地接过来，这才发现他也看不懂。
副将在侧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两人大眼瞪小眼，不发一言，心中也有些紧张起来。
因为这俩士族与两位元帅的症状极为相同。
他的想法是，只要这两人能好，两位皇子也就可以化险为夷了。
“取药去吧！”张宪也不多做解释，“取来尽快熬，他们能熬过今天，算他们命大。”
副将一听，连忙把岳飞带到了药库。
好在岳飞小时候生长在农村，平时练武没少受伤，草药的名字大概都能叫的上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副将的随从中有一位恰好就是军医。
他看着岳飞专门挑选性情温和的草药，似乎恍然大悟，又似乎大为不解，副将认为他是觉得岳飞和张宪的确医术精湛。
这军医心气高，平时可真没服过谁。
岳飞和张宪在熬药的过程中，互相配合，轻而易举地加入了特效药。
士兵服药两个时辰后，幽幽转醒，甚至还喊肚子饿！
副将和军医喜出望外，主动与张宪套近乎。
奈何张宪根本不通药理，大多数时候除了瞪眼摇头，就是沉默不语，弄得军医一头雾水。
心里更对二人佩服有加。
既然通过了考验，下一步就是对目标下手了。
岳飞在熬药时特意减了一半的药量，亲自端药进了斡离不的大帐。
见到席地而坐的王禀，他装作没看见，在一众人的帮助下，把药喂到了斡离不的口中。
但是，粘罕的大帐却闲人免进。
他把药送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门帘子也里三层外三层遮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这让他十分不安。
夜深人静地时候，他与张宪仔细说了一遍，却终究没得到确切的结论。
“睡吧，明日再继续探查，兄弟们布下天罗地网，他就算没得病，也是跑不了的！”
说完这句话，张宪已鼾声如雷，沉沉入梦。
岳飞却睡不着，眼睛盯着粘罕的大帐，默默记下了帐外巡逻兵的换防时间。
……
此时此刻，姚平仲和种师中的人马已经绕到太原以北。
一路上义军闻风而来，队伍不断壮大。
消息传到赵楷手中，他意气风发道：“兄弟们，咱们胜利在望了！”
韩世忠，宗泽，种师道，三人以沙地为盘，讨论起了进宫策略。
宗泽道：“如今太原城已如一个软布袋被围住，只待我军堵住南边，王禀王洵父子的兵马就可以收拢口袋了！”
种师道知道赵楷的全方位部署，这一仗他根本无需担忧。
这里是兵强马壮热血沸腾的大宋主场，赵楷先后增兵，逐渐削弱金兵的警惕性。
有暗中派王禀迷惑他们，加上疟疾的突然爆发……
这一战，大宋想不胜都难。
可是他同时也已经意识到了一个先前忽略的问题，那就是赵楷允许各部任命提拔不少新官员，唯独枢密院这个调兵遣将的部门一直空悬。
火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种师道却觉得自己看不透他。
难不成这位皇帝是想自己掌管枢密院？
要知道，这在历代先皇中，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就算是太宗太祖也不敢这样做。
此时赵楷轻笑道：“朕虽没有作战经验，却也知道外敌侵略如人得病。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万万不可行的愚蠢法子。
找对症结，对症下药，挖去根源，再进行调理休养，这才是良医所为。
大宋病了！
看似在外，实则是内虚招病，既然如此，那就要内外都要治，双管齐下！”
韩世忠道：“内虚？可我大宋如今军民一心，克敌之心大胜以往，何来虚字之说？”
“问得好！”赵楷拨弄着火堆，“大宋内虚的根源不在百姓，也不在士卒，而在于朝廷！
太宗是如何获得的皇位，世人皆知。只是都慑于皇室淫威，而不敢谈。
正因得位用了非常手段，那就会从心底里记恨这种手段。
开封周围京畿重地，三分之二的禁军拱卫皇城安危。
而边疆呢，西边北边门户，有多少兵源是正规禁军？
那些厢兵，番兵，又有多少人的军饷达到了皇城禁军的水准？
朕不才，有幸登基全仰仗军民扶持，那朕就要多为军民考虑，为大宋的将来考虑。
只有外敌不敢来犯，百姓衣食无忧，老幼皆有所依所养，士卒有升迁之希望，我大宋才能真正从耍嘴皮子转移到刺枪杆子！
诸位觉得是不是？”
这些话无人敢接！
这是封建王朝，公侯伯子男爵位，男尊女卑，长幼有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领……
一把把锁都还禁锢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头，他们想都不敢想，会有赵楷所说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人互相对视时，才确定，他们各自没有听错。
新皇的确这么说了！
反过头来细想，他刚一登基，就被赵氏皇族登门威胁，他依旧排除万难，依了百姓，把六贼除了。
直到大军抵达太原城外，三人的脑海中都在回味着这番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