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琏看了一眼刚睡醒的谌儿，把他推到外殿，摇头道：“官家胸有成竹，一定为保卫开封做足了准备！
太上皇能走，是他暗中送走的也未必，毕竟他老人家经不起这般折腾。
可咱们与官家同气连枝，如果也逃出城外，多让他寒心！”
赵桓闻言，围着朱琏连续转了几圈，神情古怪的看着她，“琏儿，你为何能替他想的这般周到？”
朱琏咬了咬唇瓣，别过脸去，紧张的手心冒出冷汗来，也没有找到一番妥当的说辞。
一双小手抓紧衣衫，华服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真是我见犹怜。
赵桓不忍继续问下去，搂着她的肩头叹道：“爱妃不必忧心，如今咱们也不是无依无靠。
至少本王仍是开封府尹，想写法子出去，并不难。
赶紧收拾吧，我去去就来！”
朱琏不敢与他辩解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何一颗心总对赵楷牵肠挂肚的。
转身回了寝殿，心绪杂乱地挑选着衣衫。
……
大庆殿内，赵楷再大摆宴席，以庆贺元旦为由宴请赵氏皇族宗亲。
可是直到漏断更深，竟无一人前来赴宴。
赵楷负手在殿中来回踱步，再一次体会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袁宝心疼地看着他，悄悄跟在他身后，“官家，夜深了，回宫歇着吧！”
那一场雪还未融化，宫外有鞭炮声时时传来。
一人身姿挺拔，步伐矫健，径直走向大庆殿。
赵楷向他招了招手，“子慕，是不是黄河那边传来消息？”
左子慕点头，沉声道：“官家所料不差，梁方平临阵脱逃，金人已偷渡黄河。
好在官家高瞻远瞩调兵支援，只是援兵数量不足，恐难成事！”
赵楷的心情随他的汇报起起伏伏，皱眉问道：“如今是哪位将领率兵？”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是韩世忠。”
李纲神色有些紧张，“官家，据臣的眼线查知，叛贼郭药师被金人重兵保护，根本无从下手。
开封城严阵以待，微臣誓与开封共存亡！”
黑暗中陆陆续续走出一些人来，他们个个神色凝重，但眼中的刚毅和坚定还是让袁宝大为震惊。
兵部尚书杨安，给事中吴敏，天驷监监正侯俊，太学生陈东，太宰白时中，还有宇文虚中，李若水等一众臣子，齐齐跪拜在大庆殿前，“臣誓与开封共存亡！”
赵楷心中思潮翻涌，怔怔望着他们，良久才道：“众爱卿起来吧！
殿内备了薄酒，都进来暖暖身子。
看你们也无心睡眠，走！陪朕一醉方休！”
赵楷准身入殿，李纲追上来，支吾道：“官家，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讲！”赵楷信手一挥，落了座。
李纲俯身恭敬道：“官家，金人的凶狠让百姓不安。
有些早有出城之心的，就算强留下来，非但不会为守城助力，反而会因为他们的怯战乱了军心。
臣请官家开恩，给百姓一两日时间，让他们自行决定去留。
留下守城者可发些赏赐，城内军民一心守城，金人必会败下阵来！”
左子慕惊讶地看着李纲，欲言又止。
白时中也投去异样的目光，这个兵部右丞当初可是强烈建议关闭城门，严禁百姓私自出逃的。
这……又是为何？
然而，赵楷信任李纲，也知道李纲在开封保卫战中的分量。
他既然这么做，自有他的考量。
就在赵楷迟疑间，陈东附和道：“微臣认为李大人所言有理。
开封上下众志成城，定能保太平！
若有些害群之马以退意乱我军心，则得不偿失。”
而无人知道，陈东在民间走动时，听到不少人对处决六贼的手段议论纷纷。
这些人讨伐时，吆喝的最响。
待一切皆随了他们的愿，却又换一套说辞，暗讽当今天子冷血无情。
这些话如今还未传开，否则一旦传到天子耳中，惹得龙颜大怒，将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直沉默的宇文虚中，叹道：“官家，太上皇前往东南，是为筹集粮饷，召集勤王之师拱卫京师去了。
百姓们若也南下，想必会说动更多有志之士，这也是好事一桩。”
赵楷瞥了他一眼，端杯轻酌一口，暗自思忖，“韩世忠虽有将才，可眼下他手中无兵。
当初仓皇下令时，竟忽略了这一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几个大臣都还有几分血性，既然都觉得给百姓选择是为上策，不如就应了他们。
金人就算兵临开封，也不会酿成大乱，只要自己拿捏外交分寸就成了。”
众人在他脸上打量，等待着他最后的决定。
赵楷指了指两侧酒席，“爱卿都先落座吧，咱们边吃边聊。
都说说看，你们认为哪日合适，几日妥当？”
李纲道：“官家，一日足矣。不若就明日吧，明日里外城门大开，
待百姓们出城后，臣正要组织人手，往护城河中填写石料，以防金人乘船破城。”
赵楷也不辩驳，面露喜色道：“好，就这么办吧！”
御膳房备的吃食丰富，还在各桌上备了小火炉，由大臣们自己炙烤。
赵楷大快朵颐，让臣子们也都放松不少。
这一刻他们仿佛一群加班的苦命打工人，只晓得先填饱肚子为妙。
席间觥筹交错，时不时有嬉笑声响起。
酒酣耳热之际，赵楷道：“掖庭为将士们缝制了不少棉衣鞋袜。
李爱卿啊，明日你带人发下去。
保证守城军民人人有份。
那都是后宫女子们与守城的决心，一定要传达下去。”
都说铁血汉子难敌绕指柔，赵楷这一招，让左子慕都有些意外。
抬眸看向御座时，赵楷正举杯遥遥望向他。
送走众人后，左子慕从别处走来，“官家，有何吩咐？”
赵楷叹道：“明日一开城门，走的人可就不止百姓了。子慕，找几个面生的兄弟，盯紧燕王府。”
左子慕惊讶道：“官家是怀疑今日这提议，是李大人为了鱼目混珠？”
赵楷笑了笑，“别事事阴谋论。朕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天晓得，赵桓为太子时，是有多么害怕金人。
明日这么好的机会，他又岂能放过？
赵楷倒不是心疼这位大哥，而是不想亲眼看到历史悲剧在朱琏身上重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