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型监狱上面是监狱,下面是治病救人的医院。
彭殇很少上去。他刚下车,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走过来,“长官。”
彭殇点点头,“伤员情况如何?”
龙淮安五官端正,身姿挺拔,活脱脱一个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
他停顿一秒,“需要您亲自去看看。”
彭殇想着是不是龙淮安久未诊治医术下降了。
看到病人的那一刹那,他眸子一紧。
面前病床上躺着一个全身僵硬的男人。
面色发紫,手指黢黑,仿佛扣了煤炭留下的残余。
呼吸时胸膛的起伏微弱。
恐怕在普通医生眼里,这就是具尸体。
“各项检查数据给我看看。”
彭殇转身离开,迈步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
他身上散发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息坐在其间。像是躺在普通石头里的古董珠宝。
突兀却又莫名和谐。
龙淮安递上各种数据文件片子,安静地离开。
跟着彭殇这些年,他多少了解彭殇的习惯。
彭殇垂眸凝神看着,几分钟后他把龙淮安喊进来,“十分钟后我们手术。”
龙淮安板正的五官有了些灵动,他重重点点头,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
他知道自己能从这次手术中学会很多。
十分钟后,彭殇进行全身消毒,穿好防护服,进了手术室。
**
沈曳月见彭殇走了,把手上的输液管一拔,起身走出去。
于意待在外面守着,见沈曳月出来着急忙慌站起来,“月姐,你要干嘛?”
“不干嘛,我去看看小姨。”
于意跑到沈曳月面前,张开双臂拦住沈曳月,说话磕磕巴巴,“叶姨、叶姨、她已经火葬了。”
沈曳月声音夹着碎寒冰往于意面前砸,“骨灰呢?”
于意咬着牙。
“你确定不说?”
于意在南县看过沈曳月揍人,给他留下来深刻的心理阴影。
那个时候他以为所有女生都和沈曳月一样。
整天嚷嚷着喜欢男的,没少挨于敬的巴掌。
于意脑子里天人交战,“埋在了鹭山。”
显然沈曳月的武力威胁占了上风。
“鹭山?”
沈曳月脸上流露出不解。
鹭山埋葬的都是对国家有贡献的功勋,叶如芝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按理不应该葬在那里。
难道谁动了关系?
“带我去。”
沈曳月现在还开不了车,原因无他,驾照被吊销了。
她打开手机收到的第一条短信。
于意无可奈何,把沈曳月带去了鹭山。
鹭山位于京城西郊,传说这里曾是西晋皇家的葬墓群,有着无数传奇的传说。
鹭山被三山包围,流水环绕。
葱木林立,随风呼呼响,像是安息灵魂的安魂曲,又似歌颂英魂的赞歌。
于意带着沈曳月拾阶而上,只能听到于意脚步踩在石阶上的摩挲声。
还没到目的地,沈曳月看到了两人立在一座墓碑前,左边人正是于敬。
右边人沈曳月没见过。
穿着薄白长褂衫,银发染鬓,给人历尽沧桑的沉淀感。平淡,自信,由内而外散发着强大坚韧的力量。
于意踮着脚跑下去,说在下面等她。
她往上走,“老头子。”
沈曳月唤了一声。
等她走近,两人方才注意到她。
“你这臭丫头,走路没声儿?”
沈曳月耸肩,“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小姨葬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怪起我来了。”
沈曳月看了眼手上的针孔,已经没什么痕迹了。
“小姨说了她要回南县,过几天我会带她回去。”
于敬神情有一瞬间的古怪,被敛了下去,巧妙地转移话题,“月月,这位是徐州至老先生。长笛大师。”
沈曳月勾唇一笑,微微点头,“幸会。”
“小姑娘会吹笛子吗?有兴趣和我学学?”
京城多少人千方百计疏通人脉只为见徐州至一面,更别提成为徐州至的弟子了。
徐州至只收了三个弟子,第一个是已经成为国际大师的邹海,第二个是徐家自己人——徐羡予。
第三个没人知道是谁,传闻他天赋最高,但是徐老先生从未公开过。
沈曳月视线落在石碑上几秒,淡淡挪开,“徐老先生认识我小姨?”
徐州至怔怔,看向叶如芝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神采奕奕,笑得天真烂漫。
徐州至心念,如芝你说得对,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徐州至抬头望向远处,眼神虚无,似是在回忆什么。
而后笑笑,声音很轻,“是故人。”
徐州至没打算把话题继续下去,“怎么样?跟我一起学笛子?”
“不了,徐老先生。我小姨生前从未提及过您。故人一词是否恰当已经无处证实。不过还是多谢您的关怀。”
“好,我也不强求。年轻人是自由的代名词。”
几人没有交流地各自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随后离开。
只剩徐州至一个人站着。
他缓缓蹲下,露出了埋藏已久的情感的边缘一角。
心里的感情汹涌,他却不敢多泄露分毫。
徐州至伸手抚了抚照片,眼眶湿润,喉咙酸涩。
“如芝,月月很像你年轻时候的样子。喃喃我虽没见过,想必是乖巧懂事的。”
他坐在墓碑旁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终得相遇,他悲喜交加。
“如芝,当年我们各有各的选择,一别若许年。再见已经是天人永隔。”
太阳西沉,林里风过微凉。
他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晚霞。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嘴里吹着悠扬的曲调离开。
曲调划破时间和当年重合,少了女声的清脆婉转。
**
沈曳月坐在车里,计划着何时动身前往南县。
车祸的事肯定不是意外,对方没成功必然会再度寻找机会下手。
沈曳月打算钓鱼。
沈曳月看着窗外发呆,手上转着她走前徐州至递给她的名片。
想起来小姨送给自己的笛子还没拿回来,开口说:“于意,去趟笛音。”
“笛音?月姐你还会吹笛子?”
于意之前在南县待的那半年没见过沈曳月吹笛子。
“一点点。”
于意了然,难怪他没怎么见过沈曳月吹笛子看来是吹得一般。
半个小时后,沈曳月穿着病号服走进笛音。
于意在后面看着,心说他月姐还真是,把病号服硬生生穿成了高定休闲服。
沈曳月气质松懒,骨子里透着惬意。
立身在柜子旁,缓声道:“我来拿笛子。”
这次的店员和那次不同,这次是个中年男人。
举手投足间可见其背后很深的修养。
他眉眼微弯,说话声音也温柔,“小姐,需要给我看一下发票喔。”
沈曳月下意识摸了下口袋,发现自己穿的是病号服。
有些烦得啧了一下嘴。
“不好意思,我没带。不过你可以问问店长。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我上次和他见过。我叫沈曳月。”
他下颌收起,上下起伏,走到一旁拿起电话。
沈曳月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
男人口上好个不停,语气亲昵。
没多久,男人走进内室,提出沈曳月的黑色盒子,交给她。
沈曳月单手提起来,神情顿住——笛子的重量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