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娘，当心烫手。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吃太多东西，便只给你下了一筷子汤面。”
“嗯，相公不用吃吗？”元妙妙端着碗，连忙往桌子方向走。
“我身体不太好，晚上不能吃这些不好消化的。妙娘快吃吧，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梁瑄跟在元妙妙身后，合上了房门。
“嗯。”元妙妙还想再说几句，但是这个面很香，她一天没吃东西的肚子已经闹腾起来了。虽然美色当前，但她还是先选择自己的肚子。
“妙娘，有些事我想先告诉你，你先听着便可以，不用回我。”梁瑄走到凳子上坐着，慢慢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想必你也听说过，我身体不好，大概活不了几年了。本来我是不打算娶妻的，只会平白耽误了人。只是爹娘不同意，还是希望我能娶妻，也存了些冲喜的念头。长辈的心情，我实在是不能无视，便还是答应了。我大概还有两三年的活头，我死之前，会与你一份和离书，这三年，便只当在我家做客。只是终究于你的名声有碍。而且跟着我，你还要照顾我和我父母，田地大概也要你打理……”他慢慢的说着自己的不好，言语里满是歉意。
“梁瑄，你不必这样想，于我个人，我是觉得嫁给你是一件好事的。”元妙妙放下筷子。
是的，对现在这个元妙妙来说，嫁给梁瑄真的不算坏事。
首先就是不嫁给梁瑄就得给人当小老婆，两厢取其一，自然还是嫁给他好。
其次梁瑄活不了多久，再难挨也就这两年，就算梁瑄不是个什么好人，可她一个常年种地的女人还打不过一个走两步就喘的男人吗？虽然现在看来梁瑄身体看着挺好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那个大夫说他活不了几年了。而且，目前看来，梁瑄应该是个君子，还很温柔，嫁给他根本就不是坏事。
最后就是，梁瑄他又年轻长的又好，身上那股气质也十分吸引人，她简直太赚了好嘛。
但是，这只是她的想法而已。她不能代表那个已经去世的元妙妙。说不得对那个元妙妙来说，嫁给梁瑄就是嫁了个活死鬼，以后就是来撑日子的。她也不知道那个元妙妙的想法，但想必对她来说嫁给梁瑄是不好的。
然而，她也不能和梁瑄说，以前的元妙妙已经死了，她不想嫁给你，把自己给闷死了，现在这个元妙妙可愿意嫁给你。
“或许你不知道，但是我家为了供我弟弟读书，有些入不敷出了。若不是你家来提亲，我大概会被卖给黄老爷作妾。嫁给你实在是一件好事。你还愿意放我和离，已经是我不敢想的事了。”
“既然如此，我便与你写下契书，待我死后，便自动与你和离，自此后你与我没有干系。”梁瑄说着，起身向窗户边的书桌走去。
“你先吃面。”他又说道。
过了一会，他手上拿着几张纸回来。元妙妙此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妙娘，这是契书，还有和离书，都是一式两份，你收好。和离书待到我死那时，你自己按上手印，就生效了。我的名字已经签好了。契书是写今日的约定，你现在按一下手印，之后若他们不愿放你走，就拿出这份契书来给他们看。”他把纸张放在元妙妙面前，又放了一盒印泥。
“你不必现在就写和离书的。”元妙妙看着面前的纸，“哪个是契书？”
“上面这个。印在这里就可以了。”他手指了指纸最左边两个名字，其中一个已经按上了手印。
“好。”元妙妙也按上手印。
“这个你自己要收好。我和你说说我家吧。”梁瑄把契书和和离书分成两份折好，一份递给元妙妙。
“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弟是吗？”
“是。我父母明早你就可以看见他们了，我弟弟比我小了三岁，是去年娶的亲，弟媳姓刘，是个温吞的人，应该不难相处。他们住在另一边，平日里也是他在照顾我爹娘。
这间房子是我们家祖宅，祖上也阔绰过，房子就是那时修的，所以都是青砖瓦房。后来又扩建了一些。有一间堂屋，三间主屋，还有一间厨房。还有一个牛棚。院子附近的菜地也是我们的。
家里一共有三十亩田，二十亩水田，五亩旱田，五亩永业田，种的是桑树。因为我是秀才，可以免了赋税，也有点余粮。我当年是还是案首，每年能得到县府的米粮，虽然不多，但也是个进项。
我一共有十个学生，其中有三个是附近村子的，还有七个是附近镇上的，一年的束修是一两半钱，逢年过节学生还会有节礼送来。
除了这些，我还给书斋抄抄书，写写对联，一年下来也能有个一两半两。这些是收入的。
在支出上，我每个月的药钱是最多的，一副药可以煎两道水，早晚各喝一次，一个月我大概是要三十副药，一副药的价格大概是三十文，也就是说我的药钱一年大概就要十一两银子。药是半旬买一次，倒也还有没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但终究钱大都在这上面了。
家里的钱是我娘在管的，但一些零钱会交给我们自己。我爹从前也学过书，只他自己说没什么天分，就是认认字的程度。后来在镇上找了个账房的活计，所以才能存下这么多钱替我看病，供我读书。只是后来没几年，东家就倒闭了，他就回了村子。这些年基本都是靠种田过活。因着手上存款不少，倒也容易。但是两年前我大病一场，银子差不多就都花出去了，我也捡回来一条命，但不过是苟延残喘。”
“我看相公你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外，不像是有什么大病，为何大夫说……”元妙妙看着梁瑄，实在除了脸色苍白外看不出什么。
“大夫说，我一出生便有些先天不足，只是后来又慢慢调养回来了，只是两年前的病却伤了根本。”
“不是什么先天性心脏病应该问题不大吧？当时能调养回来怎么现在就调养不回来了？”元妙妙心里暗想。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或许能碰到名医的话会有办法的，但是我这个情况，也做不到出去寻医问药。”梁瑄摇摇头。
“时间也不早了，要冒犯你和我睡了，房里没有其他的床榻了。”
“没事的，你也是我相公。”元妙妙有些脸红。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元妙妙便听到什么声音，睁眼一看，原来是梁瑄，他已经起来了，正在穿衣服。元妙妙坐起身。
“相公，你起这么早吗？”
“一日之计在于晨，我平日里都是这个时辰起来，可以读一会书，爹娘也差不多这个点起身。”
“那我也该起来了，应该有不少事是我可以帮忙的吧？”她一边从床上下来，一边走到柜门前，拿了件衣服出来穿在身上。那身嫁衣昨天睡觉前已经收起来了。又随手把自己的头发绑起来。
“家里其实也没有多少事，都是些杂事，喂喂鸡鸭，烧烧饭菜就差不多了。妙娘可以看着帮一些忙，不过今日最重要的还是见爹娘。”
“嗯，我知道了，我去打洗脸水吧，你的是要热的嘛？”元妙妙有些脸红，见公婆实在是太快了。她岔开话题。
“也不用，如今正是夏日，冷水也不冷的。”
“我还是给你打些热水吧。厨房是在哪里？”
“出了房门往右走，最右边那个屋就是了。我父母住在厨房再往里那间，厨房旁边是我弟弟和弟媳住的。”梁瑄仔细介绍。
“好。”
“出了房门，元妙妙来到院子里，终于把这栋房子看清楚了。
这间院子看着四四方方的，院子北面和西面建了屋子，东面和南面用篱笆圈了起来，东面的篱笆外面是一块菜地，看着好像是种了麻，东南角是院门，南面的地里种了些蔬菜，用网围了起来，大概是为了防止鸡偷菜吃。家里养了大概十几只鸡，已经从鸡圈里放了出来，现在正在院子里四处跑动。
她和梁瑄的房间在北面最靠东的位置再过去是堂屋，然后是梁瑄弟弟的房间，再过去就是厨房。厨房在院子的西北角，再过去就是西面了，有一间小屋子，门关着的，看不出来是什么地方，那间屋子再过去，就是牛棚。只是这么一眼看过去，根本不知道梁瑄爹娘的房间在哪。
元妙妙走进厨房，里面已经有人了，正在灶下面烧着火，看不见到底是谁。
这个厨房走进来可以看见地方很大，往左手边看有两个灶台，旁边还有一个可以移动的小灶，应该是为了方便煎药的。灶台里面靠墙的位置堆了很多的柴火，方便拿来烧火。柴火旁就是另一扇门，可以出去到牛棚那边。在门前是两个大水缸，靠着窗户，上面搭了两块木板，将水缸给盖住。水缸旁边还放着两个木桶。略过灶台，再往右边看，是一张大木桌，本来是放的，现在上面架了一张圆形的桌面，桌子旁边放着几把长凳，桌子下面有几个炉子叠着放在一起，大概是冬天用来炉菜的，在往那边的墙上有着一扇门，是关着的。想来里面就是梁父梁母的房间了。
“老二媳妇来了？正好鸡食快好了，你去把鸡给喂了吧。老二是不是去割草了？”灶下传来声音，原来是她那个便宜婆婆。
“见过婆母，我来替相公打些热水洗脸。”元妙妙连忙行了个礼。
”是老大媳妇啊，怎么起这么早？新婚也不多睡会。”灶下的人有些意外，站起身来。
那是个看着有四十岁的妇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袖子用布条绑起来，头发也一样的用布包着。她不怎么年轻了，整个人很朴素，但手脚却显得十分有力。
“老大媳妇，快过来吧。”梁母招呼着，把灶上的甍缸打开，里面是一缸热水。她拿过元妙妙手上的盆，舀了两勺热水，又端去旁边的大水缸，加了些冷水。
“老大媳妇，老大以后就得靠你多照顾了。他身体不好，平日里又怕麻烦了我们，有什么小冰小痛的也不和我们说。以前我们就算是他爹娘可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现在好啦，娶了你，总算是有人照顾了。他自己性子焖，有了你也可以活泛活泛。”
“婆母严重了，相公很好，是再温柔不过的一个人。他只是身子有些弱了，其他也没什么是我能照顾的，怕不是还要他多多提醒我。”
“夫妻本就是一体的，自然是相互扶持，彼此关照。好啦，你去吧。”
“好，等我来了就去喂鸡。”
“不用，我去喂就行了。之后来吃饭吧，婚宴还剩了不少菜，不快些吃完就吃不成了。”
元妙妙端着热水回了屋。
“相公，水来了，可以洗漱了。”
“多谢妙娘。”
“我刚才看见婆母了，她说待会一起去吃饭。”
“嗯，夏日炎热，昨日婚宴的剩菜不快些吃完就会浪费了。”
“那相公好好收拾，我去帮婆母喂鸡。”
“等等，你自己也还未洗漱吧。”梁瑄放下擦脸的布巾。
“等相公用完了我就去。”
元妙妙离开了房间，又回了厨房。
“婆母，”元妙妙走进厨房，里面却不止梁母一人，还有个女子站在灶台前面，那女子也穿着一身蓝衣，头发挽了起来，插着根木簪子。背影有些清瘦，看着年纪不像有多大。想来这应该就是她弟媳了。
听见她的声音，那女子转头看过来，果真年纪不算大，估摸着大概是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清秀，不施脂粉。
“嫂嫂好。”梁刘氏对她福了福身。
“弟妹好。”元妙妙回了个礼。
“嫂嫂今日新婚，不必早起来忙活的。”
“在家做惯了，桶里的是鸡食吧，我去喂吧。”
“好，那我就洗锅烧饭了。”
元妙妙拎着桶出去了。说实话，看着这么小一个小姑娘喊她嫂嫂，那着实是有些尴尬。
“娘，嫂嫂看着年纪好小啊。”见元妙妙出了门，刘惠娘低声说道。
元妙妙自己还没看见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是她这个身体其实也只有十四岁罢了，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色的裙子，有几分俏丽。
“她和你差不多的年纪。”梁母说道。
“看起来嫂嫂不难相处，怎么之前有流言说嫂嫂不愿意嫁过来呢？”
“谁知道是哪个妇人传的小话。”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将锅收拾了出来，煮上了饭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