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夹起牛肉放进嘴里,季秋阳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不少。
舒可欣心里,远没有表现得那么淡定。
和年龄无关,只与心情有关。
咽下牛腩的季秋阳突然起身绕到舒可欣背后,没等她回过神来,一份压力落在了肩膀上,温热埋进肩窝。
舒可欣身形兀地一僵,耳尖泛红:……
“我认真考虑过,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声音沉闷压抑,似有轻微的颤抖。
她倏地睁大了眼睛,在水雾氤氲前又迅速闭上,屏住呼吸。等心头那股酸涩过去,才轻轻吁了口气。
反手揉了揉耳边季秋阳的头发,故作调侃:“这事也犯得着你纠结那么久吗?吓得我以为你要找我借钱呢!”
俯身的季秋阳环扣胳膊的手猛地收缩,手指陷进皮肉,青筋暴起。
“不过小钱还是有点,不是不能商量,哈哈~”
肩上压力骤减。
季秋阳已返身回到座位,脸上再次浮现出有那种略带慵懒又玩世的笑。
若是带上一副金丝眼镜,大抵‘斯文败类’从此就有了脸。
“哈哈哈!来,这个沙姜鸡,新学的。”
舒可欣像是突然活过来,变得有些生动。笑吟吟地剥了肉放进他的碗里。
“恩,挺好吃的。”
季秋阳来者不拒,顺手的就想去夹鸡腿,被舒可欣给拦住,只分了一半。
他故作愤愤地抬起眼皮瞪她,然后拿筷子戳鸡肉泄愤。
舒可欣笑出了酒窝:“怎么,又不说话了?当初车上看你和你女朋友挺能撩的啊。”
季秋阳手上动作一顿,眼神微黯,夹起一丝鸡腿肉慢悠悠地塞进口中。磨牙声连坐在地面的舒可欣都能听见。
“你住院的时候,她还有来找过我哦。”
他继续磨鸡腿丝。
“不过你走了以后,她就没来找事了。”
季秋阳抬头,桃花眼没好气地勾着她:“你想象力挺丰富的啊。”
舒可欣含恨无视:“关想象力什么事情,那就是摆明面上的事情。”
季秋阳敛眸,薄唇微抿:“算了。”
?
实话说,舒可欣现在整个状态是别扭的。
搞不明白这小子到底干嘛来的。吃饭也不好好吃,难道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一句‘和她做朋友?’
青春期的小孩果然傲娇又别扭,她活了两辈子都没怎么弄明白。
放下筷子扭头看向窗外,外面的阳光热辣辣的,小区道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偶尔一辆私家车悄无声息地开过。更多的时候,整个画面就像是静止了。
太难熬了!她决定尽快结束这顿午餐。
“那个,钥匙给你放茶几上了。我待会儿收拾了厨房残余,就不再过来了。”
没等应声,她站起身,把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东西一样样端进厨房。
季秋阳苦笑摇头,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嘴站起来,目光落在茶几的钥匙上。又越过客厅看着厨房里舒可欣拴着围裙忙碌的纤细背影。
她动作很利落,不大的功夫就收拾干净。
他就这样双手揣兜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愣神的功夫,舒可欣已经拖好地,最后拎出三个黑色袋垃圾站到了门口的位置。
“季秋阳。”她看着傻兮兮站在茶几边发呆的男生。
季秋阳回过神,撩起眼皮看向她,眸底晦涩难明。
“垃圾你回头自己带下去。这袋我拿去喂流浪猫了。”
小区有很多流浪猫,正好。
“好,辛苦了。”他点头。
舒可欣电梯都没等,拎着装了猫食的垃圾袋,直接转身走了楼梯。
站在茶几边的季秋阳默默听着远去的脚步,直至消失,才木然地上去关上门。
屋里安静得只有空调出风的呼呼声。
他摊开手看了看躺在掌心里的钥匙……本来他想给她的,请她,请她来帮自家浇花?
随手将钥匙揣进裤兜。
心情烦躁又茫然的季秋阳走到盥洗台边,扯下一条毛巾扔在盆里。打开水龙头,弯腰把脸埋进去,任由热水水流从头顶而下,冲刷掉脸上残留的水珠。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过了好一阵才直起身,伸手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头发滚得到处都是,很快湿透了半件衣服。
从水中捞起毛巾拧干,慢慢擦了头发和脸,然后脱下上衣扔在地上。
赤裸着薄肌的上身进卧室,从衣柜找了套衣服重新穿上。随即出来把餐桌上还留着半杯果汁端进卧室,这才和衣躺下。
他双眸微阖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放的都是舒可欣坐在餐桌边笑吟吟的娇俏模样。
十六七岁的少女,从来都不缺少动人之处。
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都是画。
尤其是那颊边的浅浅梨涡,简直是上天在她脸上落下的神来之笔。
他……其实是喜欢的吧?
轻轻地叹了口气,侧过身子。
时间流水一般。
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梦里,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俏丽少女站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里,向他招手。
那是他渴望的颜色。
季秋阳向她快步走过去,伸出双臂想要拥抱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一双阴鹜而疯狂的眼睛。
“哼!呵呵呵!”
歇斯底里的笑声像泥沼裹住了他的双脚,又如锋利的尖刀刺透他的五脏六腑!
“呼!”
满头大汗的他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大口地喘息,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捏着一样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一阵才缓过劲,从床头柜里掏出一盒药。剥了两粒,用果汁混着,仰头咽了下去。接着把药扔回抽屉,扭头看向窗外。
天色已然一片漆黑。
这一觉居然已经到了晚上十点过!
季秋阳再躺下去,就睡不着了。靠着软包床头,半躺在床上,拿起手机。
他实在很不甘心,感觉必须要说点什么!
手机暗淡的白光照着他的脸,眉眼精致如画。
企鹅对话输入框的文字。
编辑……
删除……
编辑……
删……
他有什么资格去打搅呢?能给她什么?那么阳光温和的女孩子,身边一定很多爱护她的人吧?
而他,只能将她拉进泥沼,滚一身烂泥!
无数次编辑删除,最后……
他起身到厨房接了杯冷水,在客厅和阳台上绕了一圈,突然放下杯子,神使鬼差地冲下楼去。
这个时间,四处静悄悄的,月朗星疏,只有几家的窗户还闪着电视机的亮光。
季秋阳走出楼栋门厅,就看到路边的灯下站着一个人。
他愣愣地看着,不知所措。
灯下,少女拢着长长的衣服,手里攥着手机,笑看着她。
少女唇角微扬,笑得含蓄温暖。
春风化雪。
这一刻,季秋阳瞬间将那些顾虑和思量抛诸脑后,紧走几步,张开双臂将舒可欣紧紧地抱进怀里。他感觉自己像是抱住了梦中最美丽的色彩,有些分不清梦幻和现实。
然后低头想要寻找她柔嫩的唇瓣。
舒可欣偏头让开了。
季秋阳身形一僵,微润的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眼尾微红,薄唇紧抿,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上去竟有些我见犹怜。
“季秋阳,你听我说。”
舒可欣鼓起勇气回抱他,声音轻柔。
“现在不是我们能做决定的时候,就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季秋阳:……
他双手落在舒可欣肩上,退后半步,认真搜寻着她脸上的表情。
澄澈的、执着的、真诚的还带着抹羞涩。
憋闷的心情突然像被人推开了一扇窗户,在这七月盛夏透进了清凉噩梦的新风。
“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很努力。”舒可欣微笑着,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先挣一个亿的小目标。
“好。”
舒可欣微凉的双手被季秋阳握住。
他低下头,用额头轻轻贴着她光洁的额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所有的烦躁平息下去。
两人在夜色昏暗的灯光下相视一笑,目光潋滟。
没有什么疏远,也没有什么隔阂,不过是在不合适的时间,遇到了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