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见她惊骇的脸色僵住，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眼眶里激荡摇曳着浓烈的情绪，好像在强忍着什么，心情起伏的同时，又觉得自卑。
她肯定被吓到了。
展开薄毯将自己的腿盖住，他自嘲般问道：“是不是像个怪物？”
林楚楚一怔，回过神来，眨了眨酸涩的眼，转头看向他：“你的腿……一直都是这样吗？”
顾宴扯了扯唇，云淡风轻的样子，“这已经好很多了，以前比这看起来更恐怖。”
林楚楚心头剧痛，再度失声。
她无法想象，他是用怎样的意志力，让这双病态羸弱的腿重新站起来，还只身前往Y省边境蛮夷之地，将她救出。
她甚至都怀疑，当时那个人……是顾宴吗？
良久，眼眸轻眨，她再次回神。
之前医生的话她深信不疑，觉得顾宴肯定能恢复，能再次站起来。
可现在，亲眼看见这双腿到底是怎样的“惨状”，她突然害怕起来，怀疑起来。
难怪，顾宴前几天问她——如果他以后都站不起来，都要坐在轮椅上，她会不会嫌弃？
是不是在他心里，同样没有把握？
这样两条腿，肌肉几乎消弭不见，它怎么能支撑这样高大的
他？
眼泪猝不及防落下，她立刻擦去，撇开头平复了呼吸，才又转过来，继续帮他揉捏，而且，更认真，更用力。
“既然在慢慢好转，那就还有希望，以后我每天都帮你按摩，嗯？”她一边按一边回头，看着男人沉肃的脸，弯唇一笑。
顾宴抬手，刮去她白净肌肤上的泪珠儿，扯了扯嘴角，“这是心疼我，还是同情我？”
“没有，就是……眼睛进沙子了。”
她知道，这样一个身残志坚的强者，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所以不愿承认。
“撒谎。”顾宴轻声拆穿，又轻轻地刮去她另一边脸上的泪珠儿，“你害怕了，怕我接受不了，是不是？”
女孩儿无言。
“放心，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她抿唇，微微一笑，“我陪你一起。”
“好。”
知道了顾宴的真实情况，林楚楚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顾宴的小姨，也就是严白的妈妈，在他们离婚前夕曾跟她说过一些事。
如今联系上他的这双腿，她忍不住问：“这些年，你一个人住在宴墨轩，除了跟严白有来往之外，没听你提过其它家人——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了？”
顾宴未语，可温暖明亮的光线下，他周身迅速被一股森冷幽静的气息笼罩。
那张脸，冷峻而淡漠，微抿的薄唇好像一把散发着寒气的刀刃，即便未曾攻击，也让人心生惧意。
林楚楚问出之后，好一会儿，顾宴都没回应。
她突然后悔，又连忙道：“算了，当我没问好了，我就是突然想到……”
她一出声，顾宴也从那种阴寒冷厉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只是眸色还有几分凉薄。
“没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些事情你早晚也会接触到的。我们顾家的人，都住在顾山，我除了跟爷爷走动外，其余的人……的确没什么往来。”
“至于原因……”他沉吟，迟疑着，一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薄毯。
林楚楚不忍他亲口讲出，接着道：“我都知道，你以前对他们很好，可他们却伤害了你……把你害成现在这样。”
顾宴吃惊地眼眸微抬，落在她布满忧色的小脸上，眉心蹙紧：“关雎跟你说的？”
“不是……”她摇头，“小雎没跟我说过你的事，自从我跟你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小雎好像跟我疏远了很多——”
顾宴眸光不知觉地幽暗了几分，似还藏着
几分紧张惶恐。
可林楚楚又收回视线，继续按摩着，没注意到。
“是我们离婚前，严白的妈妈来找过我。”
顾宴一惊，“我小姨跟你说的？”
“嗯。”
“都说了什么？”
林楚楚听出他口气发紧，又回头看去。
以为他是不想自己的隐私被亲人到处乱说，林楚楚连忙解释，“她当时并不是有意暴露你的私事，只是她不希望我们离婚，想让我知道你的特殊经历，进而能原谅你那种有些自私冷漠的行为——”
林楚楚说着，手上动作慢慢缓下来，“说实话……我当时听闻，的确有所动摇。如果是我被自己最亲的人残害成那副模样，我可能会变得比你更冷血，更无情，更不信任任何人。当时如果你不那么坚持，也许，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毕竟那时候……我心里对你——”
她抿着唇，渐渐地说不下去了。
时隔已久，可每当她回想起那一幕，心头依然战栗不止。
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远远超过她当初被陈卓理抛弃时的失恋感。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会对一个人那么的情深义重。
顾宴听她讲不下去，就知道她
心里难过了，浓浓的悔恨立刻漫上心头，歉意的话急声而出：“对不起……当时我一意孤行，明知对你不公平，可我这些年……已经习惯了用那种残忍冷酷的方式解决问题。后来，知道你离开，我就后悔了……”
林楚楚眼眶含泪，微微笑了笑，“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吧……”
顾宴点点头，但心里还顾虑着什么，沉默片刻，又问：“我小姨有没有跟你说，我跟顾显的事？”
“顾显？小雎的老公？”楚楚疑惑。
“嗯。”
“没有……”林楚楚摇头，眸光露出困惑不解，“你说到这个，我倒是好奇——”
她转过身来，双手落在膝盖上，抬眸认真地看向轮椅上的男人，“小雎自从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就与我疏远了些，每次我们聊到你，她面色都极其不自在……是不是因为你跟她老公的恩怨？她老公也在残害你的那些人之中，是不是？”
顾宴听她这么询问，显然就是不知道那件事，心里顿时松懈了几分。
顾显的双腿因他而残废，这件事是他做过最冷血无情的报复——如果关雎把这件事告诉她，或者有其它知情人泄露了这事，她心底肯定会排斥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