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显觉得文翔的反应有些奇怪。
这么慌里慌张,实在不像是那个性子沉稳的文翔该有的情绪。
但后来,转念一想,他可能真的只是过于担心琨瑜罢了。
忽然晕倒?
顾显皱眉。
跟前的早餐也吃不下去了。
“备车!”
如今关雎不在,照顾她弟弟的担子,自然由他担起来。
***
文翔和救护车,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的。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李琨瑜已经完全不省人事。
文翔把车停在了小区里,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结果没想,一查,居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HPI79流感。
他直接被送到了隔离所。
以至于等顾显和朱凤等人赶来的时候,却连面都没见着。
李家既关雎走后,又一次被阴霾笼罩。
朱凤几度在医院里要哭昏过去。
前脚才没了她最疼的侄女,这后脚要把儿子再没了,她就根本不用活了。
顾显拧着眉,心思沉重,想安慰朱凤和李国雷夫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安慰,都太轻了。
这HPI79不是个普通的流感,是这几日才兴起的流感病毒,与当年的禽流感有几分相似。
而这病毒全国到现在也才不过几例,却没想,本市的首例病案,
就出现在了李琨瑜身上。
并且,这流感的药物,尚在研究当中。
而文翔所在的这家医院,正是研究这药物的领头军。
李琨瑜被隔离后的这几天里,文翔一直浑浑噩噩的。
好不容易重新回了岗位,可心思却始终沉淀不下来。
一想到还在隔离所待着,不知死活的李琨瑜,他就没法静下心来工作。
这日中午——
冬天的寒峭已经渐渐褪去,春天的风已经没那么凉了,再被正午的阳光一照,整个天地回暖许多。
可文翔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他拎着一袋水果,心事沉沉的往医院隔离所大步而去。
“老师。”
医院隔离所的刘主任,是他大学时期的任课老师。
他大学学的是外科,后来读研和博的时候,又改修了心理。
主任见着文翔,还颇为诧异,“怎么今儿有空来我这看看了?嗨,来就来,还拎什么水果?”
可文翔带来的,不单单只有水果。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银行卡,轻轻放在了刘主任的办公桌上。
刘主任被他这举止给吓到了,“你这什么路子啊?侮辱你老师我呢?”
“老师,我有事找您帮忙。”
“看出来了,但这绝对不是钱的事儿,你给我把卡拿走
,你也是咱们医院的医生,知道规矩的,怎么着?想看我被革职啊?”
文翔绷着唇,隔半晌,才道:“我一个朋友,被送到了隔离室,我想去看看他。”
“……你认真的?”
“我不开玩笑。”
“不行。”
刘主任想也不想拒绝,“你也不是不知道隔离室的规矩,不是主治医生,谁也不许进,再说了,你不知道那病毒的厉害性呢?到现在还没有研究出攻克的药来,你贸贸然进去,要感染怎么办?不行,不行,这事我办不到,别说是塞钱了,你就是打感情牌,我也不答应。”
文翔的唇,崩得更紧了。
其实,他早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但他也没打算就这么放弃。
“正好我下午没班,那我就在这陪老师待着吧!”
文翔抽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老师,你吃橘子吗?我给你剥一个吧!”
“不吃,不吃。”
刘主任直摆手,“我跟你说,你就是在这坐一宿,我也不会答应的。”
“那就坐两宿。”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年,还这么固执呢!”
真是令人头疼。
文翔笑了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文翔说到做到。
说坐两宿,就坐两宿。
直到第三天
,刘主任终于僵持不下去了。
“我说里头那孩子到底是你什么朋友啊?花这么大力气,还得进去看他一眼。”
文翔想了想,“很好的朋友。”
刘主任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任性。”
他顿了顿,这才终于松口道:“你想进去,也不是不行……”
“老师,您答应了?”
“我有条件。”
“您说。”
文翔镜片下的眼睛里,染上了一层清浅的笑意。
“隔离服什么的都不用我多交代了,那些你都知道,进去以后,不得拿下面罩,这个你也清楚,别作死,明白吗?”
“当然。”
“你只能在里面待五分钟。”
“十分钟吧,老师。”
文翔试图讨价。
“那就三分钟。”
“八分钟。”
“那干脆别进去了。”
“……好,五分钟就五分钟。”
文翔拗不过自己老师。
“我是为你好,你还不知好歹。”
“我知道。”
“另外,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刘主任说着,递给了他一个证件。
凭证件领隔离服。
“谢谢老师。”文翔鞠躬道谢。
“再有下次,我把你打出去!”
“……”
文翔捏着证件出了主任办公室。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
总算……
可
以见他了。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里头还好不好。
病毒缠身,会不会很难受?
光想想,文翔胸口就一阵憋闷难受,里面像塞了一团汲水的棉花,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没再犹豫,拿着证件,快步往隔离室去了。
很快,他就领到了隔离服。
给他开门的医生,一再叮嘱他不要在里面多逗留,没事就尽快出来。
连医生都把这隔离室当作了病毒重症区,又何况是外头的凡人。
因为李琨瑜是本市首例流感患者,所以,偌大一流感区域里,只住着他一人。
安静。
安静得近乎诡异。
文翔想,平日里李琨瑜是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嘴上又喜欢说,这会儿让他一个人待着,他估摸着已经憋坏了吧?
他缓缓推门,走了进去。
床上,李琨瑜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正在输液。
他什么时候这么安分过?
哪怕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更坏一点,会借着酒劲各种逗他。
可如今,躺在这病床上,却像是被抽了丝一般,了无生气的。
一点都不像他了。
而那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更是短短几日之间就已经瘦到脱相。
文翔深幽的眸底,陷了进去。
薄唇,抿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