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醒来的晁沅真半披着头发，一身水蓝色的初冬妆扮让她看起来慵懒又清冷。
出门后，她缓缓走在街头，在初冬温暖的阳光里，吃了一碗豆花，
先是买了两个平安扣，再买了一个厚披风和一把伞，最后又买了一支笛子。
客船是在半下午出发的，她戴着遮住上半脸的面具，站在船头吹着《姑苏行》，悠扬的笛声打破初冬的萧瑟，让略感疲惫的同船之人涤去了心灵的尘埃。
收回笛子后，她裹着一个灰色的厚披风，靠在船边打起了盹。
满员的客船不似私人的船只会经常停靠，一路上的人都是靠着干粮度日的。
每日半上午和半下午，晁沅真就会雷打不动地练习曲子，吹完古典乐就吹流行乐。由于她曲曲不腻，经常戴着鬼脸面具，使得船上的人都叫她鬼笛或者鬼娘子。
一个月后，她踏上了骞州朔云县的土地，用乐师元兆月的身份在朔云城的小茶楼待着。
茶楼是个得到消息的好地方。
万花国以州、府、军、监来治理地方州。
州府两级以州台府为上，管理着名下各县的知府，各州主县城都以州台直辖为主，县知府为辅；军，以州为整，最高的是州将军官职，除了边关，其他州的州将军每三年与京都派来的将军一换，以防止各州拥兵自重；监察，左右二监，左州监察使监察州府官员，右州监察使负责监察州将军。
骞州州台为蒋然，驻主城朔云城，管朔云城在内的11县知府，
而朔云县城的知府钱霄雲除了管理朔云城以及附近的祁旬镇和平安镇，骞州最大的村子也属于她的管辖，毕竟这个村子是流放犯最终的归属。其余各县知府除了县城，各管2镇和数目不同的村落。
骞州属于边城，州将军为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秦巍，因其官职远超州将军这个职位，称呼都以镇国大将军为主。
州监察使，左州监察使为尚乘风，右州监察使赵珂。
骞州这二十年来发生了不少的大事。
夏国国力剧增，近些年经常在边境烧杀抢掠。
西北老一辈的镇国大将军夫妇被封为镇关侯，在京都颐养天年，其目的不言而喻。现任西北镇国大将军秦巍，战功赫赫，不辱先贤之名。
秦巍和结发正君育二女二子，和平君花景哲，也就是当今女帝的胞弟之一，育有一子。她的两个嫡生儿子常年不良于行，今年年底的时候，小的有了能下地的好消息，大的如常；
晁沅真只知道小的那个一年后就传出了病逝的消息，大的叫秦桓，是花靳年的男人之一。
花靳年开始只是为了权势接触他，最后却沦陷在秦桓的温柔里。尽管他齐膝盖以下没有知觉，不能行走，在所有花靳年的男人里，他比桑止衣更得她怜爱。
可惜的是结局不好，女主夺帝时，秦桓难产而亡，成了女帝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谁是鬼笛？”
一声骄横的女声从茶楼门口传来，引得茶楼所有人纷纷侧目。
晁沅真坐在靠近街景的窗口，懒懒地应了一声，两个气势汹汹的家仆就朝她走了过去。
“我们是赵府赵大小姐的人。听闻鬼笛刚来不久，却以笛声成朔云城一绝。大小姐不便踏足简陋之地，便派我等来邀鬼笛于明日的大寒之夜到赵府献艺。”
命令式的献艺，不就是把一般良民当成倌伶一样侮辱吗？
对于嚣张跋扈的赵府仆人，茶楼所有客人都敢怒不敢言。
晁沅真淡淡应了一声好，便不再言语。
赵府，也就是右州监察使的府邸，是有资格这么跋扈的。
大寒之夜，赵玉娄宴请各大骞州官员的小姐公子一聚，一为替母维系与各官眷的情谊，二为制造机会一赏各家公子的风姿，就差把选妃刻在脑门上了。
势力大或者正室所出的自然是不行的，小门小户的漂亮庶子却是容易到手的。愿意巴结赵府的小官就会趁机让嫡子带着庶子赴宴，献子获利。
晁沅真有着在大庭广众下吹奏的经验，此时也能淡定受着众多官家子弟的注目。一曲完毕后，满堂喝彩，赵玉娄不过瘾，吩咐她再来两曲。
众所周知，这位鬼笛一天只奏两曲，赵家家仆也只安排了一曲。这赵玉娄还真把鬼笛当成了倌伶之人，随意呼来喝去。
“白日茶楼已奏一曲，今夜也只有一曲可奏。”
若是她今日破了规矩，随便哪个官家子弟都能来传她献艺。
刁奴喝道：“臭卖艺的，我们小姐看上你的才能是你的福气，还不快快认错，赶紧奏乐！”
赵玉娄装腔作势地骂仆人道：“蠢东西，还不给我退下！这里都是官家子弟，哪里轮得到你这个仆人来吆五喝六。不过鬼笛啊，想听你曲子的不仅是我，还有骞州这些达官贵人的家眷，你这样做，无疑是在打大家的脸面啊。”
被拿来说事的众人十分不耻她的行为，但是她们也犯不上为了一个普通人去给同阶级的人添堵。
晁沅真正了正面具，嘴角勾起淡笑：“赵大小姐是小人此行的雇主，定好的价钱只有一曲。若是想额外听一曲的话，200两一曲。若是听不起的话，小人便告退了！”
听不起？她赵玉娄会付不起200两？但是因为一首曲子白给200两又太不划算了。
赵玉娄看着那半张鬼面，阴冷的目光转瞬变为算计，她得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好好出个丑：“朔云城的人皆未见过阁下的真面目。若是阁下摘下面具吹奏一曲，这200两就当我为增长见闻付出的代价了。”
“100两，戴着面具吹奏，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晁沅真砍价的跳脱言论惹的众人纷纷笑了起来，唯独被砍价的赵玉娄笑不出来。
这人实在是不识抬举！
“赵大小姐，你看我都为你破例弹奏了，200两都只收100两了。您可是赵大人的千金，将来前途无可限量，在座饮宴的又都是骞州各大官员的子弟。若是我摘下面具惹得他们难以下咽，岂不是要浪费大小姐宴请众人的一番苦心！请大小姐宽宏大量，就不要为难我这样一个貌丑无盐的乐师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当着官家子弟的面，赵玉娄要是再为难她就实在是有失身份了。
“100两就100两，赶紧奏来！”
晁沅真一曲完毕后，拿着110两银子就要离开赵府了。
“鬼笛师傅请留步。”
身后之人声音清润，熟悉不已。
晁沅真缓缓转身，欠身施礼：“见过公子。”
少年公子有些犹豫不决，话不成句：“你，可是……罢了。你走吧。”
晁沅真又一施礼，迅速离去。
华服香衣的公子在微明的夜色里叹息了一声，随即就和男侍回到了靠前的宴席上。
晁沅真回到茶楼介绍的住处，将一个彩雀香囊丢进了灶炉里。
本来以为可以直接还给他，现下还是觉得算了，直接断了就好，这样就会少很多麻烦。
有这种关系，越寄凌就不会受性别限制，进入军中最大的门槛就这样被解决掉了。
几日后的半下午，秦巍领亲卫回到府门之时，一个鬼面乐师翩然而至，将她拦在了门外。
“大胆！镇国将军府门岂是尔等江湖人士撒野的地方！”
秦巍扬手制止：“阁下所为何事？”
鬼面执笛行礼：“为秦桓公子而来！”
晁沅真想了很多办法，不想跟花靳年牵扯的话，就只能在秦家没有变成她的势力之前让秦巍想办法为自己脱籍了。
秦巍翻身下马，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立如雪松的女子说道：“随我进府。”
亲卫自知将军一言九鼎，尽管满腹都是对鬼面的质疑，却还是没有开口。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将军称呼在下为鬼娘子即可，在见贵公子之前，身份不便告知。”
秦巍觉得这年轻人有些胆量，还未见人，竟然都敢夸口能治好桓儿的不治之症。从前也有些大夫这样夸口着，但是那滴溜溜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来蒙人的。鬼娘子一双眼睛坚定又淡然，身姿轻盈，作为江湖高手，要东西大可不必如此谨慎。
“桓公子呢？”秦巍和蔼地问着清荷苑的男侍。
那男侍毕恭毕敬地回道：“舒公子陪着他去了松林亭。”
听到舒公子，晁沅真面具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秦巍只好带着晁沅真去了后花园的松林亭。
到了松林亭，秦舒抚琴的手就停了下来，他站起来行礼后，目光穿过自己的母亲落在鬼面身上。
桓公子听了秦巍的来意，连眼神都没给晁沅真半分，拢了拢披风说：“母亲，你又找来这些江湖郎中做什么？桓儿知道自己的情况，快打发了她走吧。”
常年生病又不良于行的秦桓已经认命了，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厌弃，更对大夫充满了排斥。
晁沅真并不气馁：“看不好不收钱，桓公子不必担心将军被骗了钱财。”
秦舒劝着秦桓说：“哥哥，她都这样说了，你就让她看看吧。”
看着心爱的弟弟也开口劝说，他也不好再拒绝了。
“那就请将军带着这位小公子移步了，在下看诊的时候不喜外人在场。”
闻言后，秦巍倒是觉得正常，毕竟医术高明的人最讨厌有人在治病时忌这忌那，指手画脚。随她而走的秦舒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松林亭，不知道是在意哥哥还是在意那个鬼笛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