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又叫鬼节,家家户户都要做好丰盛的饭菜,请祖先回来吃饭菜,保佑家里平平安安,风调雨顺。早上八点市场热闹喧嚣,老人孩子挎着篮子挑挑拣拣。
小镇上留守儿童,老人居多,年轻人大多都外出下海打工,一年到头也不回家几次。陈平和赵勇商量着,卖到差不多三点就不卖了。陈平他老娘喊早点收摊回去叫饭(喊老祖宗回来吃饭)这个事儿大都是由家里男人来。
还没到两点肉卖的了大半,天气热了,苍蝇很多,在肉上飞来飞去。陈平撇了根树枝绑上塑料袋来回打苍蝇。起的太早了,他止不住的打哈欠。
赵勇弯腰收拾着铺子里的卫生,他们这种活需要每天都要打扫干净,不然容易发臭,影响不好。他接着一盆又一盆的水冲洗着地上的血迹,提着拖把来回拖。
陈平咪着眼打着盹,突然兜里的手机嗡嗡嗡的震个不停。触屏的魅族他新买的,为这事儿他老娘连着骂了他一个月败家。镇上没几个人用这种新潮的手机。赵勇用的是诺基亚,陈平说他太土了,让他换一个,他笑笑说他不会用,用不着。
“老娘干嘛?差不多了,马上回来了。行行行我知道了,马上回来。”陈平利落挂了电话。
“婶喊你,你就回去吧,反正也没啥事儿了,剩下的我来收拾。”赵勇边洗着拖把边说。
“行,那我就走了啊。”转身又想到了什么“那个龙大娘家有猪,她昨天说让我去看看,你过两天要跟我一起去吗?就是那个女老师家。”陈平朝他挤眉弄眼的,生怕他听不懂。
“你去吧。”赵勇拧着拖把上的水,手臂上肌肉线条绷紧。“我去,你这肌肉可以呀,硬邦邦地。说真的你不去吗,去呗去呗,看不上人,去看看猪也行啊。”陈平了拍他的胳膊肘撺掇道。
“我看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起开,挡着我挂拖把了!”赵勇黑着脸。“行呗,你不去就不去呗。那我去替你看看咯。”陈平对他黑脸习以为常往耳朵上插根烟,肥皂搓了搓手,确定身上没腥味儿了叼着烟走了。
陈平没走多久,赵勇换了身衣服锁上门就往香兰小卖部赶。
小巷子里锅碗瓢盆吵的厉害,孩子的声音也闹得凶,七月这一天除了肉纸钱和香,就南瓜卖最好卖,有讲法七月半这一天小孩子不能出去玩儿,会被鬼上身,可小孩子又实在皮的不行,不出去那是不可能。
找根一米长的竹竿儿把南瓜插在竹竿上再往南瓜上插上香,能驱鬼避邪,夜里远远看去像一个火灯笼。插香瓜也成了七月半的一个习俗。
赵勇到小卖部的时候,李香兰在准备晚上的饭菜,在厨房里炸酥肉。梁靖暄在边上偷吃,像只小老鼠吃得满嘴是油。“咦,真的是这么贪吃啊,也不怕烫着。”老太太嘴巴上说着他,可眼睛里都是疼爱。
“吹吹,它就不烫了。”梁靖暄添着手指上的肉沫。“行,就你最机灵。”老太太依着他。让他离锅远点,怕油炸着他。
“真有那么好吃吗,阿婆我也要尝尝。”赵勇撩着帘子看着其乐融融的外孙俩忍不住的打断。李香兰眉开眼笑“呀你咋跟个猫似的,一点声都没有啊,来了也不说一声,都有多着呢。”
“对啊,我是猫来抓偷吃的老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赵勇顺着老太太的话看向小家伙眼里浸满了柔情。老太太摇摇头说没有。
梁靖暄听到男人说他是老鼠,哼了一声端着刚出锅的酥肉跑了。说他是老鼠,不给他吃。“这下好了,你想吃也没得了。”老太太顾作无可奈何的说道。
“没事儿,我去哄哄他。实在不行就抢!”赵勇说完就追出了厨房。
梁靖暄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碗。见男人出来了就往沙发边上爬。男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生气了?”“没有。”声音小的只有两人听得见。
“那为什么不给我吃。”赵勇抓住他的手臂,顺势一拉。力度没掌握好小家伙摔进了怀里,鼻头撞在他下巴上,小家伙吃痛的捂着鼻子,碗里的酥肉撒了一地。赵勇扒开他的手要看鼻子伤着了没,还好不是撞红了。可把小家伙委屈坏了,泪眼汪汪的瞪着他。
“对不起啊,疼吗?我给你吹吹。”两人近在迟尺,梁靖暄很白静脸上有细细的绒毛,眼角还有一颗淡淡的痣。
男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很好闻。赵勇连吹了几下,吹出来的气息使小家伙止不住的眨眼睛。“好点了吗?”赵勇看着小家伙红润润的唇,咽了咽口水。他真想亲一下呀,肯定很软,很甜。
梁靖暄瓮声瓮气的说“不……不疼了。”说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知为什么被男人碰过的地方出奇的烫,脸红的像个苹果。男人不再逗他,收拾着两人制造的残局。
“哥哥,你快出来,出来看我插的香瓜。”隔壁的莫江扛着自己的香瓜来找梁靖暄。梁靖暄和男人对视了两秒,飞奔地逃了。
每次跟男人共处一室,总是被弄得兵荒马乱,丢盔弃甲。
男人不悦的嘶了一声。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把他的小家伙拐跑了。正要出去看看,却被老太太叫进了厨房里,不舍得看了两眼,行吧得先把媳妇儿外婆哄好,以后只能跟自己玩儿。
“来了外婆!”老太太听到他这么喊,眼睛都笑弯。“最近这嘴怎么这么甜呀,遇上了什么好事儿呀?跟阿婆说呗。”
赵勇剁着肉馅儿愁眉苦脸“阿婆,我有喜欢的人了。可是吧,我就怕人家看不上我。”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手上的锅铲都惊得掉在了地上。“哎呀,我的老天爷呀,你这铁树开花总算是开窍了呀,哪家的姑娘?你跟我说说,我去帮你把把关。上次跟我说还要再等两年,我还以为很久,没想到这么快。”
赵勇心里更苦了“可我怕他家里反对呀,我这一穷二白的,要啥啥没有,怕人家看瞧不上我。”要是跟老太太坦白说是她的宝贝孙子,老太太肯定门都不让他进,打他都算轻的了。
“人家姑娘喜欢你吗,你先争取,两个人吧郎有情妾有意,谁都分不开的。女方家的人慢慢来,不着急。说了那么久,谁家的你还没说呢。”老太太逼问道。她到要看看是谁家姑娘能始得这石头似的崽动了心。
“人家还没瞧上我呢。”赵勇叹了口气听着外面小家伙的笑声更悲催了,他都还没在他面前笑的这么开心过呢。
老太太急得用拳头捶了他的背:“那你倒是赶紧追呀,遇到喜欢的那就上,还要什么脸呢,不行不行,也不能吓着人家姑娘。得进退有度。我现在人老了,也不知道你们现在小年轻的喜欢些什么,要不然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正追着呢。”赵勇换了只手继续剁肉。
“行吧,有喜欢得抓紧了。阿婆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老太太心里的这个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这些年看着赵勇一个人,心里始终心疼他,有个媳妇,有个家有人疼总比一个人强。
赵勇连连点头嘴角就没放下过。只是吧这小家伙会不会被他吓着啊。先不管了,试试再说,万一成了呢。到时候再来跟老太太负荆请罪吧。
“哎呀,你这死孩子,让你给我剁肉末,不是让你剁肉泥。”老太太一没注意,肉都快被他剁成了泥,老太太气得把他赶了出去。
傍晚时分,太阳被安置在树杈上,收起了耀眼的光辉,害羞得像刚出嫁小媳妇似的。刹那间,天边出现的一道红霞,红霞的范围越来越大,顷刻间,西边的天空都染成了朱色。
老太太指挥着赵勇忙里忙外,“把桌子搬到院子里然后再搬四跟板凳,围着放啊坐一桌的那种。”梁靖暄想帮着他,男人舍不得他累着,让他玩自己的。
老太太端着碗喊:“崽崽,你去香火大桌上把纸钱和香拿过来。”梁靖暄点头去拿。
赵勇抬完桌椅又进厨房里端菜拿碗。“拿十八个碗啊!”
“行!”赵勇热的满头大汗。院子里桌上摆了米饭刺梨酒鸡鸭鱼肉围成一圈。每个碗还放上了一双筷子。赵勇点了手里的香,老太太让两人在院里院外都插上。老太太在桌下烧纸钱,嘴里念念有词:“老祖们老太们来吃饭了啊,吃好喝的都给你们端来了。你们保佑家里的娃娃平平安安的啊。”
叫饭是个仪式,得花上半个小时。点上香是给家里的祖先做引路灯让他们找到回家的路。
太阳悄悄的滑了下去,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若隐若现。
老太太做了一大桌的菜,还叫上了隔壁的独眼老头和他孙子。老头常年一个人在家,过年过节也是随随便便的应付。桌上其乐融融,莫江是个话痨子,巴拉巴拉说个不停。老头和老太太被他逗得哈哈笑大笑。梁靖暄也笑,只是笑的很淡。赵勇心里憋着气,这小子话怎么那么多,真想给他撵出去。
吃完了饭,莫江拉着梁靖暄去院子里插香瓜。赵勇被老太太赶着去洗碗,不得不从。等他洗完了之后,人没了。去后山了,更恨莫江小子了!
后山烧纸,一直以来都是牙镇的习俗。后山有一大片风水宝地,镇上的人大多死了之后都埋在这里。每到七月半这天人们都会在后山烧纸,祭奠逝去的亲人。
老太太提了一篮筐的纸钱,喊着赵勇跟她一块儿去,赵勇不想去。老太太知道他对他爹心里有疙瘩“勇子你老爹可恶,但他人都不在了就不跟他计较了,这人吧总得往前看。这么多年你都没给他烧,这一次去他烧几张纸,就当还他给你的这一身血肉。”
赵勇看着后山隐隐约约的红色火光,眼里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后山坟茔堆里前错落着星星点点地小火堆,风很小,吹的火苗忽高忽低,有的人自言自语说的,有的人边烧边哭,气氛沉重。老太太在老伴和女儿坟面前初奇的话少,倒了两杯酒,烧了两沓纸钱。就提着篮子回家了。她嘴上没说,心里却说了不少,迷信愿望说出去就不灵了。
赵勇凭着模糊的记忆晃了几圈才找到他老爹墓,没人打理,杂草长得比坟墓还高。石土松动了不少,缝隙里不少小昆虫安了家。他面无表情地给老爹烧了两张纸,头也不回走了。他长老爹什么样?他早忘了。
他找了块空地,剩下的纸钱都烧给了老宋,还给他带了两瓶好酒,一包烟。老宋把他从牙镇领回去后一直好生养他,教他,管他。让他学吃饭的手艺,把他当亲生儿子。刚回去那阵他死活都不愿意去上学,去了也跟不上,还不如不去,老宋由不得他,提起他的脖子压着他去学校,一直读到了高中毕业。
后面他接了老宋的衣钵,老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年轻时糟践身体烟饮酒从不忌口得了肺癌,查到已经晚期了。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星期闹着要回家,医院里死气沉沉地,待着浑身不舒服。当晚赵勇把他背了回去,青冥的天空中有惨白的月光在为他们照亮。四月天了,可老宋却冷的不行。
在他背上婆婆妈妈的说着,让他别恨别恼那些人,好好活,好好乐,人生长着。嘱咐他落叶得归根,他长大了,也该回家去了,人打哪来的都得要回那儿去。说完就沉沉睡了,一睡就再也没醒过来。
老宋打了一辈子光棍,无儿无女。赵勇给他送葬戴孝抬棺,上山那天,他最后一个回来,他靠着棺材坐做了很久,他明明没有哭,可脸上的泪却怎么都止不住。老宋走了,他又是一个人了,去哪都一样,他听了老宋的话,回到了牙镇。他是老宋的儿子,一直都是。
小孩儿们提着南瓜灯笼扛着香瓜三五成群拥在一起耍闹,脸上带着千奇百怪的兽类面具到挺像小鬼。
纸钱烧完后转了两圈也没找到小家伙。心里又憋又气!路上的小石子没一个逃过他的脚。回去的路上有一个半山坳,山坳里有条羊肠小道,往里走就是一片松树林,林里灌木丛又深又猛,很少有人来。
赵勇走了两下,停了脚步。羊肠小道上鬼鬼祟祟的不正他的小家伙吗?怎么跑这儿来了,来不及多想,他跟了上去。小家伙躲在一棵大松树后便不动了,不知道在干啥,解手所也没必要跑这么远。
刚一走近,林子里高高低低的呻吟声钻进了他耳朵里。
好家伙,这林子里有一对野鸳鸯,他原以为小家伙是被鬼钩着了,没想到是两只色鬼。
赵勇步子迈的很轻,缓缓地靠近小家伙。小家伙听到声音条件反射的转来,看到是他刚要张嘴,赵勇立马捂上了。示意他别说话。林子里的声音叫的更大了,
“你……别……轻……”
“我忍不了啊。”
“讨厌啊~”
郁郁葱葱的密林,将两人包的天衣无缝。林子里喘息声一浪接着一浪,梁靖暄像个好奇宝宝认认真真的看。赵勇可忍不了了,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再这么听下去,他要忍不住把小家伙就地办了。
拽着小家伙一路狂奔,也不管林子里的野鸳鸯听到没。到了大道上,赵勇气喘吁吁,梁靖暄倒是意犹未尽。“勇哥他们在干嘛呀,是在打架吗?。”
“不……是。”赵勇把话卡在了喉咙。
“那个女的为什么哭呀?”梁靖暄问得真诚眼里都是光。
“他们在做快乐的事。”赵勇眼里尽是慌乱。半大小伙子是时候开蒙了,但这又怎么说呢。
“那他为什么要打她。”他听到啪啪啪拍打声。赵勇在心里把那对野鸳鸯的祖宗问候了个遍。这事不能回家干吗?非得在林子里,也不嫌扎的慌。
“这我哪知道!”他破罐子破摔。
梁靖暄哦了一声。
“那我们可以做吗?”这话就像在问你吃饭了吗?平平淡淡却把赵勇炸得外焦里嫩,老脸一红。小家伙地唐突大胆,让他猝不及防。
“这种事情……得两个人相互喜欢才能做。”话几乎是咬出来的。
“那你不喜欢我吗?”梁靖暄直白的问。
“喜欢……。”赵勇赧然抓了抓头发脸更红了。这小家伙撩人而不自知。
梁靖暄仰着头直直的看着男人:“那我们就做嘛。”
“现在不行以后再说,很晚了我你送回去!”男人憋了一股火气,面对小家伙他的自制力为零。小家伙什么都不懂,他不想哄骗他。起码等小家伙认清自己的心意,他才会要他。到时候一定要这小家伙下不来床。毕竟他憋了二十几年。
“那我去问别人。”梁靖暄打算回去问问莫江,他应该能懂。
“不行,不许去,你要是去我就我就打断你的腿。”赵勇脸色铁青的威胁道。
小家伙应了一声。“对不起……我……我不会打你,但这种事情你不能去问别人,更不能去找别人做,知道吗。他们会伤害你。”赵勇怕吓到小家伙连忙解释,慌得话都说不完整。
小镇上民风淳朴,从未有过他们这样的特殊例子。有的话也只能会不容于世,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不是夸张的说法。他一个人承受得了,可小家伙他不忍心。他只需要在他背后,风和雨他替他遮着。
小家伙晓得他不会对自己怎样,挠了挠他手心粉色的脸,和鲜红的嘴唇。赵勇想他才是被鬼上身的人,两人就这么一路牵着手回去。